“那是啥?”
“就是有一次她訓練遲到,被教練罰站3天,這事兒擱我們男生身上都和吃飯喝水似的。”
“小姑娘臉皮薄,哪能和你們大老爺們比?”
“是,她倔得和頭牛似的,罰站3天愣是用手指給人牆上摳出個洞。”
“摳出個…洞?”我微微瞪大雙眼,但又眼眶微熱。
我心裡明白,這太像莎莎能幹出來的事了。
“所以笙姐,豆包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她沒你怎麼能行?”
“她不是還有你?”我又沒忍住調侃他。
“我…”大頭抿嘴忍笑,擺擺手道:“我畢竟是男孩兒……”
我不忍心再繼續逗他,“好,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吧笙姐,您再好好考慮考慮咱們。”他使勁兒眨了眨眼表示懇求。
“你還真像教練組請來的說客!”
聊天期間,莎莎又拿下一局,大比分2:1領先。
但在接下來的兩局裡,鳗魚及時調整了狀态,加上自身心态穩定,又連扳兩局,直接把壓力給到莎莎。
休息區的莎莎低頭思考了許久。
一直到休息時間結束,她才笃定起身,向球台走去。
“她有思路了。”大頭道。
“你看得出來?”
“嗯。”
第6局,莎莎明顯相持手感打了出來,球路變化也豐富了起來。
大比分被莎莎追平。
兩人的決勝局,比分一路撕咬到12平。
“擺短!提速!”旁邊大頭低聲吼出解題方法。
而下一顆球莎莎竟真的采用了這個策略,拿到賽點。
配混雙的人果然有心有靈犀。我暗想。
緊張的最後一球。
二人相持!
大頭的雙拳死死攥住。
鳗魚失誤下網!
“哈!”清脆的女聲響徹場館。
經曆這番惡戰,少女終于仰天吐出心中壓抑許久的長氣。
“好樣的小豆包兒!”身邊的大頭也早已站起來為莎莎鼓掌。
“兩人都辛苦了。”我有些心疼場上失落的鳗魚。
競技體育終究殘酷得一如既往。
她們早在我少不更事的年紀,就明白這個道理。
*
比賽結束後,是混雙頒獎儀式。
首先登台的是季軍組合。
除了莎頭還有一對克羅地亞選手普萊泰亞和阿迪娜。
普萊泰亞是個金發碧眼的帥哥,和旁邊甜美的阿迪娜站在一起,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頒獎嘉賓給這對外國選手戴上獎牌的時候,莎莎正和他哥聊得火熱。
大頭老幹部般背着手跨上領獎台,晃着腦袋比劃了個圈兒。
也許是為學手語而存在的天賦,我竟讀懂了頭哥當時的唇語。
他對豆包說:“下次繞一圈啊。”
小白球屆不成文的規定,奪冠領獎時可以繞場一周緻敬對手。
所以,其實這句話還可以有更通俗易懂的表達。
“下次一起拿冠軍吧。”
這是少年在17歲末許下的承諾。
張揚卻鄭重,隐晦又宏大。
少年不知道,這是他無意中吹散的蒲公英。
它們一簇一簇乘着時間的風飛去,飄往屬于他們成年後的土地。
帶着堅韌的根系,帶着生長的決心,一朵又一朵在人潮的善惡裡盛開。
最終在愛與被愛裡彙聚成一片生機勃勃的海。
二人聊天時,莎莎也發現了隔壁的帥哥。
她直勾勾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多瞥了人兩眼。
美好的人向來容易被美好的人和事物吸引。
比方說莎莎手裡的花,衣服别的pin,包上挂的娃娃,還有她身邊那張上帝炫技的臉。
優秀的運動員好像都是如此,他們總帶着極緻的好奇心和純粹的喜愛,去研究他們感興趣的人和事。
這話也同樣适用于旁邊觀察捧花的大頭。
那束黃白色的乒乓菊開的很旺盛,上面還挂着保鮮留下的水珠。
大頭嘴角一勾,賤兮兮地用手把水蹭在了莎莎肩頭。
被打斷觀賞帥哥的莎莎哪能放任她哥這樣欺負自己,立刻用力把水抹了回去。
大頭嚼了嚼空氣,帶着得逞的笑意挺直腰闆。
他其實注意到了莎莎在悄悄看隔壁的外國帥哥。
少年的心思總是别扭得很直白。
我突然想起大頭讓我留下來的原因。
他希望我在他觸碰不到的角落,護住她脆弱的片刻。
愛的本質是心疼。
而他對她的心疼,又是一種怎樣屬性的愛呢?
時間總會自證,而我竟然開始期待這種等待。
也許是自己的青春被遺憾塞得太暗無天日了叭。
才私心希望通過他們來窺見一點燦爛天光。
隻要一點點,就能讓我相信,那個人終有一天,會再次出現。
*
世青賽一結束,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國準備乒超聯賽。
飛機飛了11個小時才抵達首都機場。
“這飛機颠得我都沒怎麼睡着。”
大頭和大飛一邊沖在前面去拿行李一邊吐槽。
莎莎扯了扯我的衣袖,“笙姐,你想喝咖啡嗎?我們去買咖啡吧。”
想着回去抓緊補一覺的我“不”字剛到嘴邊,突然腦海裡閃過大頭剛剛說的話。
“你不是不喝咖啡嗎?說又苦又酸的。”一邊的鳗魚好奇道。
“給其他人買。”
莎莎沒明說,但鳗魚和我卻心領神會。
“好,我陪你去。”
鬼使神差的,我無法拒絕莎莎。
等我們提着一堆咖啡回來的時候,大家的行李都已經取到。
“你去哪兒了豆包?我說讓你别亂跑吧。”
擔心的話藏在漫不經心的語氣裡,從大頭的嘴裡說出來。
莎莎從袋子裡取出一杯他哥最愛的熱美式。
“喏,給你買的咖啡。”
“你買那麼多咖啡幹什麼呀?”
“我想給你買一杯嘛,可是誰知道你有了……”
直球莎莎這略帶委屈的話引得周圍一衆人臉上露出了姨母笑。
12月初北京的寒冬,我竟然在大頭臉上看見了血色。
他接過莎莎手裡的咖啡,欠欠地來了句:“說話稍微小點聲,欠揍了吧。”
你小子,心虛什麼。
我忍不住逗他:“喝不掉你把那杯給我呗。”
“我困得要命,喝得掉。”
說着立刻打開莎莎那杯咖啡猛灌一口。
“咳…咳咳…”
“燙……”
莎莎無語。
返校後,我主動去了師傅辦公室。
師傅正低頭看國際新聞,認出我的腳步聲,連頭也沒擡。
“回來了?”
“嗯。”
“有答案了?”
“是。”
“所以?”
“我願意随隊。”
師傅扶了扶眼鏡,擡頭看向我,神情似乎毫不意外。
“因為什麼原因下定決心了?”
“因為……”我突然想起世青賽頒獎時大頭對莎莎說的話。
窗外的陽光透過老式窗柩灑滿桌面,那每一粒細碎的微光,都像是一滴滴晶瑩的汗水鋪就的片刻光輝。
最終彙聚成每一個和他們一起歡笑流淚的盛大畫面。
我的心跳因為那些具體生動的場景而瘋狂加速。
我開始狠狠憧憬那些肅穆又動人的時刻。
“因為我想,當國旗即将升起的時候,陪他們一起在領獎台,繞過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