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來塊開心果巧克力,拳頭大的就行。”
“好嘞。”
夜久拿起冰錐,把半米寬的大巧克力塊鑿碎成合适大小遞給對方,然後把小碎塊收集起、倒進嘴裡,滿足地砸吧了兩下。
他在這個小村莊賣巧克力,已經有四天了。
過去的兩個星期,他替神殿收拾了三隻魔獸,到這第四隻時,他被告知說目标似乎可以變成人形躲藏。于是,他忽悠了祭司們,讓對方出錢給他弄了個小手推車,每天借着賣巧克力打聽消息。
給一個小孩包裝好巧克力後,夜久感覺熟悉的氣息,立刻把手推車往小巷子裡一塞、追蹤而去。
搜尋過後,他來到居民區。
這裡每家每戶都是平房,看上去都差不多,幾乎沒什麼異樣。但他選擇了其中一間,敲門後無人應答,幹脆用鐵絲敲開鎖。
推開門,強烈的攻擊撲面而來,夾雜着魔息與腐臭。
他輕飄飄地躲開襲擊,沒交手幾招,就成功把對方死死控制住——整個過程之快安靜 甚至都沒驚動到隔壁鄰居。
那個怪物瑟縮地躲在角落裡,看上去像是人,身高卻有至少兩倍,而且長着羊蹄般的的四肢。不僅如此,四周還散落着幾具屍骨,似乎是一家四口,全身被捅得血肉模糊——看來,怪物闖入殺死主人後,便幹脆厚臉皮住下了。
他突然發現什麼,微瞪大眼睛。
……啧,這種事,我倒是沒有想到過。
夜久忍不住發出歎息,“你是隐民吧?因為瘋血症,所以時不時會發狂魔獸化、導緻傷人。”
“……!”
對方嘶吼着,沒有回答他。
沒辦法,夜久久隻能念了句咒語,讓對方陷入沉睡,然後坐在一邊,摸出塊花生醬巧克力闆,邊啃邊等。
他治療不了對方,隻能幫助減輕痛苦、等瘋血自行平息過去。
就算那人失去了意識,魔息卻依然強勁,等過了足足半小時,才徹底散去。
對方變回人形,醒過來。
“怎麼樣,好受了些麼?”夜久問。
那人喘了幾口粗氣,卻絲毫不感激,反而沖他尖叫,“你胡說!我根本不是隐民,我不是!我怎麼可能是隐民?我不相信!我不是那種罪惡的生物!你不要誣陷我!”
聽了這話,夜久不悅起來,于是環抱起雙臂睥睨着,語調略帶嘲諷。
“哦?你不是隐民?那你剛才又怎麼會魔獸化呢?一個正常的神族人,可不會魔獸化。唔……等等,好像确實有不知道自己是隐民的人……但你瘋血症這麼嚴重,平日裡沒有劫紋麼?還是不可能發現不了吧?這麼自欺欺人可不好叻。”
“什麼劫紋,我沒聽說過!”對方尖叫,“我都說了,我不就是隐民!你弄錯了!”
“似乎也不像撒謊。”夜久思忖了幾秒,語氣疑惑,“你真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是隐民啊?”
“我不是!我家裡從來沒有隐民!我的祖父母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我沒有這種肮髒的血!”
“好吧,我就糾正你的常識。”
夜久掏出一塊巧克力,拉拽起對方,邊說邊轉身往屋外走,“雖然隐民确實有遺傳傾向,但并不是完全的。就算是祖上從來沒出過,後代也有很低的幾率會變成隐民,無法預測。總之,你就當自己運氣不好,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被樹砸到了吧……總會有這種事發生的。而且也不能排除你家裡本來就有隐民,隻是檢查難度高,他們也沒發作,所以都不知道罷了。”
那人也不知是不是在聽,依然奮力掙紮着,“你要帶我去哪裡!”
“神殿啊,看看周圍,你自己去和他們描述做過什麼。”
那人這才想起四周散落的屍體,想起自己的種種行為,發出痛苦的嗚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殺他們的,但我一睜開眼,他們就死了……諸神會原諒我麼?接下來,我又會怎麼樣呢?”
“……”
夜久本不想再搭理,但看那幅淚流滿面的可憐模樣,還是又開了口,“大概會被神殿送回守垩原、關進醫院吧。若是足夠幸運,病情能被控制,那以後也估計也隻能住在粼島了。”
“粼島……粼島!我不想去那種地方啊。”對方大聲抽泣,渾身顫抖,“那我的孩子呢?他在神城,我還能見到他嗎?”
“如果雙親沒有爆發瘋血症,孩子或許還有周旋的餘地。但是現在,垂天院是絕對不會,放任一個瘋血症病人的後代在外面的,他大概隻能搬去渦羅區住着了吧。”
“嗚,他還小,怎麼能去那種地方!我的妻子呢?她不是隐民,應該不需要去吧!我不要她一起去啊!但我的兒子呢!他不能連母親都沒有啊。”
“……”
夜久似有所感,會又很快變回淡漠,幽幽開口。
“嗯,或許吧,在最開始會很難受。但沒關系,隻要過上十年、二十年,你們大概就會習慣了……那裡很多人,都是這樣。”
聽了這冰冷的話,那人再度嚎啕大哭,卻沒有力氣反抗。
-
夜久找回手推車,拉着對方往最近的神殿走。
他們正要拐出一條小巷時,被鎖着的人又開始暴動,似乎痛苦異常。趁着夜久分神的功夫,不知從何處竄出來另一人,揮手将某種黑色粉末噴在他的臉上。
夜久立刻反手揮出一刀,将對方逼退出三十米之外。
那人痛呼一聲,落在地上。
眼前的是個時髦優雅的年輕男子,身穿純白的花領襯衫,金色的長卷發梳成馬尾,金色耳墜折射出璀璨的光。他驚異地望着夜久,抱着被流血的斷臂,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竟然對你沒用?”
夜久抹去滿頭粉末,強忍住殺人的沖動,“什麼有用沒用?你是誰?”
男子托着下巴,打量着他,“原來如此,你也是隐民麼?”
“……”
夜久有些驚訝,眯起眼睛。
見他沒否認,金發男子滿意地點點頭,又接着說,“果然是啊,你所抓的這個人,他是我們的同胞,你真的要把他交給神殿麼?就這麼當一個幫兇麼?”
夜久似笑非笑,“是麼?但他可不覺得自己是,還罵了我一頓,那我為什麼要承認他?”
“不要這麼小心眼嘛。”
金發男子低下頭,用雙手捂住心口,一副悲天憫人的聖人模樣。
“他現在不得不當我們的同胞了,總歸會習慣、并且接受我們的。畢竟人隻有處于相同境地,才會感同身受、友好相處下去,不是麼?既然如此,他們對我們的傷害,并不是出于本願犯下的罪惡,我們隻能原諒他們。”
雖然金發男子那語調抑揚頓挫、頗有激情和感染力,但夜久看出,對方純屬戲精附體、自我陶醉。
他想要離開,卻注意到對方不動聲色攔住了去路。
看來無法輕易地甩掉啊……而且,他既然知道了我是隐民,難免以後會以此要挾我。
還是除去隐患比較好麼?
夜久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殺了對方了事,但随即打消主意——眼前這個家夥雖然看起花裡胡哨的,但并不弱,隻用光刃是殺不死的。但若是真打起來,這裡距離神殿并不遠,他的身份有暴露的可能。
而且,對方似乎也并不是個無聊的人……或許以後能有點樂子吧。
他歪頭欣賞了一會兒那表演,最終忍不住“噗嗤”笑出來,似乎是被逗樂了,“我覺得,你想要當聖人,可能還少了點東西。”
話音剛落,一道微光閃過。
金發男子的長篇大論戛然而止,愣愣地轉身看向身後的牆:在差不多是他頭部的位置,被瞬間打出了圓型的洞,正滋滋冒着煙。
夜久哈哈大笑,“現在,我給你畫了個光環,你可以繼續表演了。”
金發男子的表情變得扭曲,看出了實力的差距所在,無法保持剛才的悠閑。
“……你到底是誰?”他咬牙道。
“你沒必要知道。”夜久輕哼一聲,保持着愉快的表情,“隻需要記住,你不讓開,我殺了你;你跟蹤我,我殺了你;你向任何人告發我,我也殺了你。如果你三項都做了,那我就打你到半死,再救活你,然後再打你到半死,如此重複四次,然後再殺了你。”
停了幾秒,他又話鋒一轉,“當然啦,你畢竟是同胞,我還是願意與你友好相處……你若是能裝作沒見過我,我也會裝作沒見過你。”
“……”
金發男子衡量着,有了退卻之意,但語調卻不乏警告。
“算了,也沒必要急着這一時……但你真的要站在神殿那邊?我姑且告訴你,黑聖女已經加冕為隕王。所以,你遲早需要考慮立場:我們,還是他們。”
“閉嘴,你還有三秒時間滾。”
“哼。”
金發男子消失後,夜久亦轉身離開。
啧,麻煩的人,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