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事實上，他的确知道群青這幾天之所以不回客房，應該是不想見到他吧。

而這背後的原因，則是對方偷聽到了他與克裡斯汀的對話。

知道好友對自己的暗戀後，主動避免與對方的接觸，這本就是部分人的正常反應，而對于群青這種性格的人來說，更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不過，這也無所謂，雲栎其實當時是故意讓群青聽得到那些的，所以現在這個結果，自然也在他的預計範圍内。

“總之，麻煩你還是請人把他送回客房吧，至少能更好地休息。”雲栎沒再繼續考慮這個問題，轉而繼續談起了正事，“還有，我想通了一些事，必須立刻告訴你。”

聽到雲栎的語氣後，鎖海感覺到嚴重性，“請說。”

“剛才我就一直想不明白，那些曳行類像敢死隊一樣跑進來，卻沒有發動過任何一次攻擊，而且自爆的威力也很小，完全不符合自殺襲擊的特點。但是我想起先生之前發現，這幾天魔獸似乎有進化的迹象，加強了用自身血肉來污染生物體的能力。”

“所以我在想，出現在這裡的這些，很可能正是這種情況。那些随着爆炸飄散出去的血霧可以在爆炸瞬間飛出很遠，就連淨化也來不及。”

“但是，隻是少部分血霧而已，應該造成不了太大危害吧？”鎖海想了想說。

“你有所不知，這次進化完畢後的魔獸血污染性很強，不能小看。而且當時在現場的時候，我察覺到了那些曳行類似乎發出了某些奇怪的聲音。”

“聲音？我什麼都沒聽到啊？”

“因為那是次聲，人耳是聽不見的，我也是注意到四周地上的水潭上出現波紋，才察覺到它的存在。但是魔獸就不一樣了，在守垩原上，它們經常用次聲來進行交流。”

鎖海明白了過來，用力點頭，“我想起來了，兄長的确這麼告訴我過。次聲與人體内髒的顫動頻率相近，會引發心慌和身體不适之類的症狀，外加上它們與魔獸一起出現，所以被很多人視為不祥的信号。”

“嗯，所以我覺得情況不太對。”

雲栎向鎖海簡述了此前群青對他說的話，那些有關于鎮裡已經有不少人受到魔息和獸血污染的猜測，然後又補充道。

“如果隻是少許的污染，轉化人體的速度可能會很慢。考慮到亞奇處理死鹿，再加上售賣，以及鎮民買回家做成菜的時間計算，我們還有大約半天時間找出他們。但如果……那些次聲和血霧可以加快這個速度呢？”

“雖然先生的突然襲擊殺死了其中部分魔獸，而且還迫使活着的在沒準備完畢的情況下，就提前自爆，肯定能消弱其中的影響。但是剩餘那些的影響範圍，也可能籠罩大半個小鎮吧。*

“我們必須快點行動了。”鎖海認識到嚴重性，“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如果群青早就知道了這些事？那為什麼發動襲擊前，不告訴我們？”

“先生他未必知道，卻突然發動襲擊，應該隻是因為……”

雲栎摸着自己的下巴，眼底浮現出某種不易被察覺的興奮與欣賞。

“你和他不能兩個都采取保守行動，因為這樣說不定會正中魔獸下懷，所以他才果斷出手了吧？畢竟如果真的有埋伏，相比起你，還是他活下來，并且短期内恢複行動能力的幾率更大一些，所以他也是為了你考慮哩。”

“原來是這樣。”

鎖海這才明白過來，心裡湧過一陣感動——群青平日裡待人冷淡，偶爾還态度惡劣，但是沒想到，内心還是會為别人着想的。

“既然這樣，我們快行動吧！”

雲栎望着鎖海遠去的背影，唇角泛起笑意。

他剛才說的大部分話都是真的，但是唯有最後一句不算是，因為他不覺得群青是那種會主動考慮别人的類型。對方之所以能毫無迷茫地果斷行動，與其說是基于“同伴”因素，應該更是出于某種兇殘本性。

隻是，他不介意随手幫群青掙點好感度罷了。

…

由于事發突然，兩人也沒有方案，無法迅速檢查出所有受到污染的鎮民。

無奈之下，他們隻能讓所有人回家關緊門保證自身安全，然後再以魔獸襲擊點為中心和起點，把風向因素考慮在内，然後挨家挨戶地詢問對方最近有沒有吃過野獸肉，以及檢查是否有被污染的迹象。

這是個枯燥又重複的過程，而且情況不算太好。

在這幾天裡，十人中至少有四人吃過野獸肉，而且至少有三人已經出現了症狀。

天已經完全黑了，大街上變得伸手不見五指，而鎖海此前設下的感知結界最多隻能檢測到出入小鎮的活體魔獸，卻無法探知在大街上到處亂跑的感染者。

而且更不妙的是，群青還在昏迷。

鎖海本就不算特别擅長戰鬥，現在沒了鎮民的幫助，還必須要分出力量封印受到影響的人，更是有些力不從心；而雲栎就更不用說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先前的淨化法陣是他唯一學會的中高級法術。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還沒有出現這個混亂迹象，而且鎮民也大多都乖乖配合鎖海，安靜地在家裡等待。

“雲栎，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從一家離開，走向另一家的途中，鎖海突然開口道。

“我覺得自從群青昏迷後，你好像和平時有點不一樣了。”

“嗯？有這樣嗎？”

“是的。”

自從第一次見面起，鎖海就覺得雲栎除了有着雙與兄長灰核十分相似的藍眼睛，讓他心裡一驚外，其餘地方給他的印象不深，算是比較平庸和普通，應該算是群青的小跟班那一類。

他暗地裡其實也向克裡斯汀打聽過雲栎，她說雲栎的性格挺溫柔活潑，給人感覺像是個可愛的鄰家男孩——按照他自己的總結，就是相處起來很舒服，但是并沒有什麼特别突出的意思。

但是在禱天祭禮的時候，他曾經與對方有過瞬間的對視。

那種身處魔獸堆，也顯得極為平靜的眼神，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神族應該有的——他甚至還一度被那種平靜激怒，将之看成了某種漠不關心與高高在上。

所以他才突生恨意，誤解為雲栎是魔獸，然後痛下殺手。

但因為随後發生的事情，他深陷愧疚，所以暫時忘記了這點。而且那種感覺太過于微妙和私人，他在解釋的時候沒有向群青提及——他怎麼可能告訴群青，就是因為雲栎表現平靜了些，讓他心理不平衡，毫不猶豫地傷害了對方？

如果群青知道了真相，大概會勃然大怒，然後拉着雲栎離開的。所以，當時鎖海用了“因為雲栎似乎會法術，所以我誤解了”這種理由。

隻是現在，他無法再次無視這點了。

現在他回想起來，剛才當面對襲擊時，是雲栎第一個意識到不對勁。

而且剛才對方的那通分析，就算是建立在群青結論的基礎上，也依然不太像是一個“平日裡不太懂怎麼對付魔獸，因此隻能老老實實呆在鎮裡”的人能做出的。

思考了幾秒後，鎖海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覺得，和群青在一起的時候，你似乎裝成了另一個人。”

“那并不真正的你，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