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鎮民跑了過來,臉色異常焦急,“不好了,鎖海先生,肯恩他傷得很重,血肉模糊的,您快救救他!”
鎖海愣了愣,“肯恩?”
“是啊!他的一條腿不見了,而且我剛才還看到那個叫雷納托的随手他扔在地上。可憐的肯恩,一定是被那隻魔獸殘害了!”
“這怎麼……”
……不可能,鎖海心中滿是震驚。
我明明……親眼看到肯恩被觸手拖到了地下。
…
群青背着雲栎在樹林間飛奔。
雖然他已經用光息纏繞過對方的傷口,減弱了出血,但還是覺得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濡濕了他的背,而原先痛苦的低吟,卻已經漸漸聽不到了。
他将對方再往背上送了送。
他帶着雲栎行至森林深處,轟開山體上的土塊,制造出可供遮風擋雨的隐蔽處,然後将雲栎放在草葉上,解開衣服再次查看傷勢。
情況比他預計的好些,光刃擊碎了幾條肋骨,傷及動脈和肺髒,并沒有影響到心髒。
但讓他後怕的是,刀口距離的聖髓體僅僅隻有毫厘之差,這是比心髒更為重要的部位,隻要稍有損傷,雲栎就此生再無回歸天空之上的可能性。
對于神族人而言,這是非常殘酷的事。
群青感覺自己的手似乎在抖,于是将它浸沒在冰冷的溪水裡,等洗鮮血随着水流飄遠,才鎮定了下來。
在四周布置了幾層結界,他開始緊急處理雲栎的傷口。
由于他并沒有随身攜帶醫療器械的習慣,此刻隻能單用法術處理。但他并不擅長醫療相關的技能,就算再怎麼努力回憶以前學過的急救課程,卻依然失手了好幾次。
好在有法陣保護,所以才沒使傷口進一步加重。
傷者呼吸太微弱,群青中途停了好幾次,檢查對方時是否還活着。一直到夕陽西下,他才成功縫合了破損的血管和神經,又用繃帶包紮好傷口。
群青松了口氣,擦拭去額頭的汗珠,坐在地上。
雖然雲栎失血過多,但神族體質強健,不再會有生命危險,隻是一時半會而還醒不來。
他把頭靠在石頭上,望着淡金色的天空,感覺腦袋裡昏昏沉沉。
這想必是因為他實在不擅長治療,釋放出的大部分力量都被無端浪費,而且不得不長時間集中注意力,導緻精神消耗過多。
不,我要打起精神來,如果鎖海趕過來……
之前向鎖海出手時,為了防止餘波傷到雲栎,群青不得不減弱了力度。
而且在擊中目标時,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打在了一座不可撼動的厚牆上——擁有此等防禦力的人,就算是在阿卡迪亞,也是為數不多的能人,他的攻擊就算能困住對方幾秒鐘,但應該傷不到什麼。
垂天院竟然派來了這種人……看來是也是勢在必行。
現在鎖海應該是在準備搜尋我們吧?隻是現在天色漸暗……不至于趁夜而出現。
群青強撐了一會兒,終是睡着了。
…
他睡得并不安穩。
夢裡,他似乎又回到了雲栎被刺中的那一幕:
那兩人站在無邊無際的昏暗中,四周所有景象融為一體,讓他分辨不出的光與陰影,抑或是天空和陸地,隻有光刃的耀眼白光,與對峙兩人的深色輪廓,成為了此處唯一重要的存在。
雲栎,或者應該是雲栎的某個人,正背對着他,鮮血從後背汩汩流下,在地上形成血泊。
隻是這次群青沒有并來得及,隻能看着對方倒下,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中。
想要看清兇手的臉時,他醒了過來。
現在大約是午夜,四周一片靜寂,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裡瘋狂跳動,連着太陽穴的血管一起,這感覺分外難受。他覺得自己似乎被分成了内外兩層,外層疲憊不堪,而内層則卻依然毫無睡意。
雲栎還在他的身側昏睡,臉色一片慘白,痛苦地皺着眉,手指冰涼,但呼吸倒還算平穩。
群青略微放松了些,卻不敢重新入睡,唯恐再次做夢。
雖然平日裡見慣了傷亡,但不知為何,那個夢境讓他分外痛苦。
事情之所以會到這個地步,應該免不了他的責任,一來,雲栎隻不過是無辜被卷入了他與垂天院的矛盾;二來,也許……他不該在知道鎖海有問題的情況下,不管不顧地獨自去追擊?
不,這并不是他的問題,處理者優先追擊魔獸,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如果他能提前告訴雲栎他與垂天院的那些事,以及鎖海的目标是他,也許對方就會對鎖海有足夠的防犯……群青胡思亂想一陣,又覺得如今讨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可惡……沒有藥,也沒有醫療器械,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正在苦惱時,群青突然意識到什麼,從領口解下一直随身佩戴的挂墜盒。
它由黃金鑄成,盒蓋鑲嵌着星沙燒制的玻璃,通體飾以精緻的花紋。
這是五十年前,他即将前往守垩原前,兩位同僚兼友人贈予的訣别之禮。
“這裡有我們的合照,又刻有咒紋,隻要帶在身上,就能随時知道各自是否安好。”
當時群青沉浸在即将離開故土的郁悶裡,于是忍不住嘴欠,“知道又怎麼樣?如果你再因為暴力實驗變成醜八怪,或者他再充當爛好人,被砸得頭破血流,我在大地上也是有心無力。”
“說什麼呢!”女人秀眉一挑,毫不猶豫地就打了他一下,“你這人挑剔矯情、傲慢愚蠢、目無旁人、實在可惡!我們還不是擔心,你在下面和在這裡時一樣,每天這個不喜歡,那個不要吃,結果活生生地把自己餓死!”
回憶讓群青不禁勾起嘴角,但他的目标并不是挂墜盒,而是鍊子。
它由最純淨的秘銀制成,堅硬耐磨、具有高魔抗性,237個銀節精巧地環環相扣,每個上面都刻着一枚文字。
領主刻雲奧托斯将鍊子送給他時,曾經這麼說,“你已是垂天院中人,更主要的東西,比如挂墜之類,想必已經有朋友送了你。所以呢……我就命人打造了這條鍊子,将《生命之祝辭》刻于其上,希望它保你未來平安順遂。”
“生命之祝辭?可是……”
“當然了,它是高階法術,全篇數千餘字,怎麼可能全部刻上去?不過是些“小抄”罷了。”領主刻雲奧托斯微微一笑,“你天賦奇才,應該沒什麼魔獸能傷得了,又有神印庇佑,我自然是放心,所以目的可不僅僅是希望它能保佑你一人平安。”
“那是為何?”
“秘密。”
群青眯起眼,借着光查看那些文字。
很早以前在修道院裡,他因闖禍被院長按頭懲罰,不得不背誦《生命之祝辭》的全篇。所以,此刻憑着鍊子的少許提示,他很快就記起了全文。
他在掌心割了條深可見骨的傷口,開始念念有詞。
一遍祝辭結束後,他嘗試着動了下手,感覺痛楚似乎減輕了少許——看來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他應該也沒背錯什麼,而且咒語确實有效。
群青這才将完好的那隻手懸于在雲栎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