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一生,了卻天下之事,至于是非功過,未來當何如,便留與後世評說,留與後世自行發展了。
後世......
朕大概是第一個,能看到自己死後的天下和江山的皇帝了吧。
哼哼,這是朕一輩子行善積德應得的!
秦铎也緩緩睜開眼睛,桌案上搖曳的燭火在他漆黑的眸間閃爍,将雙眼也映得熾烈,前世帝王緩緩翻開後世的史書。
魏成烈帝崩于安平十二年,舉國哀恸。
秦铎也的指尖從這行字上劃過,接着向下讀。
然後就是他弟弟秦澤之接過了皇位的擔子,延續安平的年号,十五年,倉廪充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年初天降異彩,紫氣東來猶如彩鳳之翼,遂改年号為興鳳,大赦天下。
後來北疆因為秦铎也身死,蠢蠢欲動,不安分起來。
好在他這個弟弟也武德充沛,将北疆打得屁滾尿流灰溜溜回了老家。
秦澤之在興鳳十一年退位,讓長子繼位,自己做太上皇,攜妻女遊山玩水。
秦铎也讀到這處,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這個弟弟啊,跑路的時候肯定在想,兄長啊,盛世我給你守住了,這位置累死累活我可坐不住,我要出去玩了。
從小就這樣。
秦铎也微微笑,輕輕觸摸着紙上的文字。
茶杯上缥缈的霧氣,是世人不知的俗世情。
原來當初那樣鮮活的小孩子,竟也成了史書上寥寥數行黑字了。
那不着調的樣子,竟也在他死後一人獨當一面,成了百姓口中人人稱贊的明君了。
笑着笑着,秦铎也忽然有點想哭。
他随手抹了把眼睛,自嘲一笑。
怎麼換了個殼子,還多愁善感上了,多大人了.......
秦澤之在退位後的第十九年,壽終正寝,葬于皇陵。
親朋均葬在百年前。
怎麼獨留他一人看後世之景,看前人化成灰......
秦铎也望向前史,望向的皆是故人衣冢。
他忙放下手中史書,擡起頭,緩緩眨了下眼睛,待眼前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他接着看下去。
在位二十五年後,秦澤之的長子病故,又十一年,下一任皇帝不幸在巡遊的時候染病身亡,又過了十四年......
自魏成烈帝死後,到如今,百年整。
一年一熟的麥,到如今也收了百次。
窗外夜色如晦,深夜無星,一輪明月高懸,這月也曾照過百年前魏成烈帝的身影。
黑夜籠罩着宅子、籠罩着主屋。
屋内,一燈如豆,一書如帆,帶着百年前的靈魂緩緩行駛在曆史的風雨波濤中。
秦铎也脊背仍筆直,孑然端坐案前,孤獨的燭火将影子扯的長而遠,将光影暈染暖,将陰暗刻畫得深沉。
主屋的房頂,一抹黑色的身影藏匿于黑暗中,忽然閃爍一下,向着皇宮的方向去了。
皇宮,含章殿。
赤玄單膝跪在台階下,将觀察到的事無巨細轉述給秦玄枵。
秦玄枵聽了,時不時挑眉,啧啧稱歎。
“他真這麼說的?哈哈哈,那劉暄海活該。”
“他竟然沒拿那個背主的家仆怎麼樣?”
“你說他,在看......史書?怎麼突然想起來要看史書了?”
赤玄隻會彙報,并不敢回複秦玄枵的話,不過秦玄枵也沒指望他回,隻是自言自語。
不過赤玄卻從未見過主上對哪個人這麼感興趣。
“這麼晚了,竟然還不睡,呵,嫌身體太好了是吧。”秦玄枵聽到最後,冷哼一聲。
他自顧自在殿内徘徊了兩步,喊:“勾弘揚,明日早上送早膳和湯藥的時候,不要敲門,等他睡醒了,赤玄會告訴你,那時候再敲門。”
勾弘揚趕忙低頭稱是,低下頭後,眼睛卻瞪得像銅鈴。
陛下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讓他不要打擾到文晴鶴睡覺!
這是什麼意思!
這代表着那個從來不關心臣子死活的陛下,竟然會主動關心一個朝臣的身體和睡眠!
這太恐怖了,這還是那個衆人皆知的暴君陛下嗎?
還是說......陛下真的看上了那個朝臣?
那明日去送藥的時候,多提一句陛下的囑咐吧,希望那個朝臣不要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