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留了恰到好處的半句沒說,井旬拿不準這剩下的需不需要問。
适逢館慶,要更新官網的團隊頁面,去年程館長就沒放照片,不知道今年什麼意思。
但以她對程館長的了解,答案明擺着。
不放。
“你匿名采集下肖像意見,我不強制。”顧及着唇妝,程莫霄插了根吸管,繼而溫聲又說,“剩下我那頁就不折騰了,照舊放協會吧。”
“好的。”井旬目光微擡,對上了程莫霄沒有變化的神情。
眉間惹了春風,眼波卻不生漣漪。
四平八穩。
她們的這位年輕有為的館長啊,簡直是低調到不行。
程館長是自建館以來的首位館長,聽知情人說她是安德魯親自從國外挑回來坐鎮的,又有世界級協會在身後作保...即便坐到這麼高權利的位置,人還是這麼矜平躁釋,不顯山不露水的。
模樣也好,衣品也好,性格也好,作風也好,反正哪哪兒都好...井旬眯了眯眼,靜候程莫霄接下來的開口安排。
“還有别的事嗎?”程莫霄隻悶着頭遞來一句,又自圓自話,“有什麼的話,會上說吧。”
随後她拿起手機,在屏幕上敲敲點點,給井旬轉了一百塊紅包。
“館長不用的。”井旬盯着提示來的轉賬信息,突然有些慌張。
這類小賬跟财務申請日常報銷就好,一杯咖啡而已,哪用得着這麼多。
“一碼歸一碼,收下吧,就當是我私下請你也喝一杯。”程莫霄笑着旋開鋼筆,沒再多言。
這家咖啡店不在附近,又是主打手磨制作,人家雖然沒說,可自己又不是看不出來,不論順路還是外賣,總不能白讓小姑娘折騰一趟。
“那...謝謝館長,我先去忙了。”井旬笑得拘謹,随即晃了晃手機。
“嗯,去吧。”
眉眼彎彎,笑意裡還示着幾分和藹。
啊...
春風化雨。
果真是清水館裡如假包換的“女明星”。
見井旬離開,程莫霄恢複剛才關閉的電腦頁面,浏覽器的輸入欄赫然填着韓鷗兩個字,搜索結果卻沒有什麼有用的相關信息。
她又将搜索偏好調成全球模式,輸入拼音字符,檢索結果中關聯度最高的頁面顯示,此人畢業于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所受的數年基礎教育也都在當地,直至去年上半,參與的環境項目均保持着相當高的含金量。
随後便迎來了長達半年的經驗空白期。
霎時間萦繞在心頭的違和感消解無蹤,稀奇古怪的措辭,讓人誤會的熱情,頃刻之際全都有了借口。
程莫霄心情突然好的不得了。
她嘬了一下吸管,再次叉掉頁面的同時還不忘清除搜索浏覽記錄。
許是疊在心頭的陰翳散開,她還頓覺外面天舒雲淡,連叽喳叫嚷的鳥都有趣,那開完會要去哪裡轉轉呢...
清水的周例會起初隻需各部門相關負責人與會到場,然而由于程莫霄的常态化參與,久而久之就變成了辦公室全員都加入的會議。
不過會上鮮有明争暗鬥的權力遊戲,多數時間都是展覽排期和人選拟訂的票決事宜,判量标準清晰客觀,加之程莫霄喜歡高度壓縮時間,即便是下午幾場連軸轉,結束的時間也還是比預期早不少。
趕着散會之際,手機震響。
是本地的陌生電話,程莫霄伸手劃開通話界面。
“喂,我到美術館門口了,你們保安不讓我進,咋搞?”聽筒裡的聲音摻着方言,程莫霄聽得一頭霧水,沒搞懂對方在說什麼。
“什麼門口?”
“外賣啊,你不是點了兩杯飲料?”騎手瞧了瞧無動于衷的保安,“要不你自己出來拿吧,保安說有規定,不讓放地上。”
兩杯飲料?雖說搞不清情況,可讓騎手等在門口也不是回事。
“或者...”程莫霄剛要說後門有外賣櫃,轉念又覺得描述路線也繁瑣,改口道,“算了,麻煩等我一下。”
清水進門的門區小景抵不住季節的磨折,還沒全數從冬困裡清醒。
入口光秃的樹杈旁站了身壯實的騎手服。
“不好意思館長,我不知道是您點的,這備注上面寫的是阿先生。”一旁的保安低頭緻着歉。
程莫霄淺揚嘴角:“沒事,也不是我的,順路幫拿而已。”
阿先生?聯系人做了信息處理,天知道這隐私保護背後究竟是什麼名字...
外賣袋裡裝了兩杯鮮榨果汁,她随手翻了翻外賣單。
對折的單據上有一小行備注。
【我都下班好久了,怎麼還不來接我?】
字裡行間委委屈屈的,也不知道這備注有沒有被别人看了去。
程莫霄拎着飲品,無端生出緊張感。
她邊走邊摸出手機,聊天框裡距離上一條對話已經隔了四五個小時,最後一句仍是對方不講理的索要賠償。
而自己,居然忙着忙着就搞忘了還沒回消息這件事。
笑容僵滞...
樸晚在夜露等了一個中午,消息欄空空,沒有盼來任何回音。
從起先尚存熱烈期盼的心情裡,逐漸能找見幾分随緣的影子,她是知道程莫霄的日程安排很緊啦,也知道程館長忙起來也不會有個人情緒什麼的...
一個會把自己交給日程表的機器人。
她清楚的。
她都清楚的...
樸晚微垂眼睫,斂了斂心思,順手點進外賣軟件和騎手小哥的對話框,快手輸入:【小哥,是本人出來拿外賣的嗎?】
對面那頭的騎手早已截單,捱了好一會才回複消息:
【不是阿先生,是個女的,個子挺高。】
樸晚手濕着,也沒及時點進去看,隻顧伏身在水龍頭前洗草莓。
這箱草莓個個外皮豔紅,長勢也喜人,前廳幾個小姑娘今天收拾得快,都已經回去了,不用額外洗給她們的部分,隻備自己那幾顆就好。
許是水流聲音蓋過了門上的鈴铛音。
再一擡頭時,面前居然站着那位今天等了許久都沒有回音的程館長。
可自己好像也沒有為此表現得多驚奇。
啊,該說什麼好呢。
「怎麼這麼晚...」
「為什麼不回消息...」
「...」
“來接我啦?”
樸晚捏着草莓,彎彎笑眼,濕着手朝前遞了遞,“那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