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雄蟲傲慢中略帶不滿的神情,中年雌蟲笑容不減,似乎早已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身軀向後退了退,幾乎到了半個身子都隐藏在了一隻雌蟲身後。
彎腰伸手,語氣讨好地重複介紹道,“法斯特閣下,加西亞閣下,這就是曼斯菲爾德上将。”
法斯特:……
他陷入了短暫的迷茫,不由低頭看了看酒杯中殘存的餘液,有些懷疑是被高濃度酒精影響了感知。
剛剛這裡有蟲嗎?
法斯特側坐在座位上,手肘随意倚着椅背,兩條大長腿一伸一曲,微帶了些迷茫地擡眼,打量着這場慶功宴會的主人公。
那實在是一隻渾身上下都與這個奢侈華麗宴會格格不入的雌蟲。
他與大多軍雌一般,表情冷峻呆闆,公事公辦,身形高大流暢,身姿挺拔,背脊筆直,貼身的禮服衣料流暢勾勒出蘊含爆發力的肌肉線條,無聲昭示着這具身軀下潛藏的力量,宛若一把繃緊的弦,将要出鞘的刃。
淺淡色的瞳孔仿佛覆了一層薄冰,暗沉沉地,大廳刺目而糜爛燈光也無法攏在他的眼中,宛若亞格裡斯山定終年不化的堅冰,沉默而鋒銳,潛藏着遠方風雪的煙火。
明明可以算是極為優越的五官,偏偏組合在臉上就好像被消去了驚豔的存在感。
法斯特有些稀奇地看着他,在這種高階蟲族滿地跑,入目顔值均分85以上的世界,他已經好久沒看到這麼普通到沒有一絲特色的蟲族了。
就仿佛剛剛好地卡在不美不醜地邊界上,要說他美挑不出來像樣的優點,說他難看,缺沒有一點硬傷。
睫毛不長不短,不卷不翹。
眼型微圓微頓,瞳孔是比發絲淡一些的淺棕色,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黯淡,沒有淚痣等醒目的标志。
膚色是略深的小麥色,哪怕是穿着繁瑣複雜精緻的白禮服,整隻蟲也仿佛安靜地匿于暗處,一錯眼就别開了去。
饒是經驗豐富如法斯特也一時無法在他身上找到任何記憶點。
仿若随意一錯眼,他便會如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滴,再也尋不見。
——怪不得科研院那邊敢蠻着大批量往邊界送送死的“炮灰蟲”。
法斯特打量着要和加西亞結婚的眉毛越挑越高,欣喜之色簡直要溢出來。
更令他滿意地是,不愧是從戰亂地退回來的軍雌。
雜亂無章地精神力在他身上緩緩跳動,無言地暗示精神海的破敗與荒涼,恍惚間能聞到硝煙的味道。
簡直是……太完美了!
這種被設定好木納無趣隻知道打仗的性格,和愛好和平傷春悲秋的加西亞絕對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這破敗荒蕪的精神海,這肉眼可見如山一般的工作量,絕對能讓加西亞安撫一次躺床一周。
不是自诩要找到什麼真愛嗎?借着家族的寵愛逍遙了這麼多年,結果最後被迫一隻平平無奇的軍雌結婚,想想都要笑掉大牙。
而曼斯菲爾德作為大衆新生代的軍部偶像,他的婚姻情況至少十年間都很引人注目。
被“和典型結婚”的加西亞就是心裡流淚到吐血,他在外也得裝出一副與有榮焉深情款款的模樣。
打不過,罵不得,分不了,多麼燙手的大麻煩啊!
念及此,法斯特大咧咧地往加西亞所在地方向一靠,攬住他的肩膀,眉梢微揚,幸災樂禍的情緒簡直不要太明顯,真心實意道,“滿意您看到的嗎?兄長。”
加西亞沉默片刻,比法斯特還顫抖地手掌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指甲,壓抑着嗓音中的激動,“滿意。”
法斯特全身一僵,如生鏽老舊的機器般,緩慢轉頭,險先被加西亞燦若星辰的雙眼閃瞎雙目。
他推開挂在身上的法斯特,快步上前,語調輕柔而歡快,“日安,曼斯菲爾德閣下,久仰大名。我是——”
壞了!
讓他找到真愛了?
法斯特目瞪口呆,很少見到加西亞這麼積極的情況。
加西亞生性溫柔,長相清純無害,讨蟲喜歡,從小到大就有無數蟲圍繞在他身邊,無論多珍惜的物件,多看兩眼就有蟲千方百計找來的送給他。
法斯特就在他後面撿垃圾吃,撿的快變态了,終于受不了,用事實證明搶來的垃圾就是比撿的香。
而現在——
一向對萬事不在意的加西亞似乎對曼斯菲爾德有好感……
法斯特不悅地眯起眸子,明明加西亞和曼斯菲爾德結婚是娶了一個大麻煩,但隻要能讓加西亞有一點開心的事,他就十分不、開、心!
他任性嚣張慣了,見到加西亞那張虛僞地笑臉就頭腦發熱,氣血上湧,想也不想上前一步,橫在了加西亞和曼斯菲爾德中間。
加西亞被撞得身形微晃,但他脾氣好,一向縱容法斯特,此時也隻是疑惑地後退一步,為弟弟讓出了位置。
被迫和曼斯菲爾德面對面的法斯特擡起臉笑了笑:“……”
這群雌蟲長得是真高啊。
注意到面前雌蟲熟悉地專注而疑惑地眼神,法斯特眼眸閃了閃,笑意加深,俊美的五官更顯風流。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搶加西亞的東西不是嗎?
不過這次,他做個好蟲,還給他。
“恭賀您第164次的凱旋,曼斯菲爾德閣下。”說完,他撈過身後的加西亞,搭着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沖他擠眉弄眼,暗示幫你把把關。
實則十分心機地俯身貼近略矮的加西亞,華美鋒利的五官在加西亞清純的臉旁更顯濃烈。
他主動邀請,“我是法斯特,這是我的兄長加西亞。宴會煩悶無趣,花園處景色甚好,不知我可否有幸做閣下的向導?”
“日安,閣下。”半晌,曼斯菲爾德才緩緩點頭,語氣平淡,聲音滞澀幹啞,讓人疑心他是否好久沒有說話。
琉璃般的眼珠動了動,目光平靜地掃過加西亞和法斯特,在外界廣受愛慕追捧的雄蟲引不起他任何情緒。
雌蟲自顧自地陷入了思考,法斯特臉都笑快僵了,他才終于才像是找到了回答的程序,“……我的、榮幸,閣下。”
*
草木葳蕤,月朗星稀。
微風拂過,吹散空中霧氣,帶來青草的芬芳,點點螢火落在空中,珍惜的花卉與樹木被精心修剪,錯落有緻地分布在莊園各處。
從涼亭處向遠望去,各處亮起的燈光,宛如一顆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廣袤的大地之上,宛若星火錯落,不似人間。
不過這樣的景色,作為宴會常客的法斯特看了太多年,太多次,早已爛熟于心。
為了将主星打造成高階雄蟲的宜居,日升月落四季流轉都是機器掌控。
法斯特早已已經進化到不用天氣預報,一擡頭看着雲朵的分布、星星的位置,就知道今天輪到什麼天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