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霓在客房裡品着當地特色茶點,扛着睡意,合上眸子慢慢回想白大統領這一路的細節。
最早在望蟬谷的沙暴中,他是和劫匪一起出現的。
到了宿州,還不等她吩咐,就替她盜回了南陽玉項鍊。
今夜暗尋鏡花水月,分明是她提出來的,可是這一路從借馬人到領路的老者,都是白夜安排好的。那位什麼“高場主”,似乎也與白夜相識。
把這一切串起來,就仿佛他早有預謀,早知道她會到鏡花水月來。又或許,不是知道她要來,而是他自己本就要來。
同樣地,謹王也是這般,撿到南陽玉項鍊差人送過來便是,可是他留下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今夜還莫名其妙地也出現在了鏡花水月,也要購買關于斓曲花毒的消息。
這麼多的巧合串在一起,就再也無法稱之為巧合了。
白夜啊白夜,他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盛霓頭痛地按了按額角,眼前又浮現白大統領旋身将她遮住的瞬間。
他的唇若即若離地貼着她的,微涼,又柔軟……
停!盛霓不顧儀态地用力抹了抹嘴巴,想要将那種勾人的觸感抹掉,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全都抛到腦後。
“本宮……我要的東西,怎麼還沒送來?”盛霓心浮氣躁地問。
兩個小婢對視一眼,恭敬退下,不多時,捧着一個托盤上來,托盤上放着一個錦盒。
神神秘秘的。
盛霓将錦盒打開,裡面隻有一張紙。
這便是她買的答案了。
“同我一起來的郎君在哪兒?”
兩個小婢搖頭。
算了,不等他,先看過再說。盛霓展開紙,隻見上面用方正的小楷寫着兩行字。
“斓曲花毒,川穹澤産,梁家獨制,密不外傳。”
“梁家獨制,密不外傳。”盛霓又細品了一遍這八個字。
也就是說,不管是誰想謀害姐姐,都得先從梁家買到這種煉制的毒藥才行。
那會兒在東宮查閱典籍時,太子哥哥說過,這種花罕見,産量極低,提取毒液成本又高,那麼這兩點就注定,買毒之人必定不多,必定有迹可循。
川穹澤梁家。
她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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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内,景遲端坐上首,将一疊泛黃的信件一張張看過去。
陰影裡,那雙幽邃的眼睛幾乎含着萬丈玄冰,銳利的視線仿佛要将信件上的字生生刺穿。
“果然是蕭貴妃。”
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浸着焚天滅地的恨意。
當年延帝偶感風寒,命太子代為北巡,結果太子一行遭到了邊匪偷襲,原本第一時間向最近的守将求援,卻被有心人利用,僞造出太子收受邊匪賄賂、出賣國情的“證據”。
皇帝親派精銳前去剿匪,順便也肅清太子身邊的“佞臣”,于是當年随行的東宮舊部死傷殆盡,多少高家後生、白家兒郎也在其中。
這信件,便是當年蕭貴妃與邊匪頭子蕭雲行往來的信件,寫明當年是如何前後夾擊、裡應外合。
都說蕭貴妃出身低微,可她能進入大延内廷,一路升至貴妃之尊,可見手腕非同一般。這個蕭雲行也姓蕭,說不定,是本家。
蕭貴妃是謹王生母,她這麼做是為誰清道,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難為你們了,”景遲閉了閉眼,斂起眼底席卷的情緒,“深入北地拿到這些信件,再一路護送回鏡花水月,必定損傷不小。”
高青山道:“隻要能洗清小主人的冤屈,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惜當時京中形式不明,水又深,我們不敢在京城逗留,更不敢擅自傳遞這樣絕密的消息,隻能先将這些鐵證帶回鏡花水月好生保管。”
今時不同往日了,景遲已将東宮清洗幹淨,聚集了不少得力心腹,萬事俱備,隻差誅心一擊。這些鐵證,也該拿到太陽底下曬曬了。
景遲将信件交還給高青山,“孤喬裝在外不便攜帶,十日之内,會有孤的心腹專程來取,帶回燕京。”
高青山老淚縱橫,“紅衣勝血,可洗冤仇。舅父無能,隻能幫小主人到這兒了,餘下的路艱難險阻,小主人遠在深宮臨淵履冰,還望萬事當心!”
“孤記下了。”景遲道,“還有一事,北巡回京一個月後,謹王攜王妃南巡,回程路上,謹王妃意外身故,諸位可知此事?”
王妃身故,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鏡花水月這樣的消息黑市自然知曉。
“但諸位一定不知道的是,謹王妃是被人下毒而死,而這件事栽到了孤的頭上,又被聖上壓了下來,便是在宮中也隻有極少的人知曉。”
就在他還在為東宮舊部冤死的亡魂刻碑的時候,又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扣了下來——謀害王兄未遂,錯殺了嫂嫂。
再後來,便是那樁投毒謀逆案。有人在延帝的杯盞上塗了毒,後來延帝盛怒之下誤将那杯盞砸到景遲身上,劇毒從傷口侵入了景遲體内,險些害他丢了性命,反被誣陷下毒之人就是他自己。
三樁栽贓誣陷,一環接着一環,操作缜密,天衣無縫,短短數月間将如日中天的太子徹底逼到廢黜的邊緣,軟禁于東宮。
若非念着已故高皇後的舊情,隻怕延帝早就痛下狠心了。
一樁樁一件件,單憑謹王的腦子不可能布局如此周密,景遲對自己這位庶長兄的斤兩還算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