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不小心嗆到,阿七無奈,為她撫背順氣,小聲嘲笑道:“晚晴姐姐一向厲害,沒想到在小小的酒杯面前就成紙老虎了。”
晚晴一面咳,一面沒好氣地瞪了阿七一眼,阿七賤兮兮一笑,别過頭去。
盛霓瞧見他們兩個,掩唇莞爾,殊不知一旁的“白夜”也正那餘光不作聲色地望着她。
那日,就在晚晴帶阿七去見盛霓之前,盛霓和景遲已在房中完成了一次密談。
“白統領,你在京中消失的那幾天,有沒有太子的消息?”
景遲睡在隔間,盛霓睡在裡間,景遲凝神片刻,确認自己沒有聽錯,“殿下問太子?”
“你隻管說,有,還是沒有。”
“……有。”
“太子哥哥他還好嗎?”
透過兩進房之間的紙窗,景遲看到小公主從床上坐了起來,似乎正望着自己的方向,等一個心心念念的答案。
“他,”景遲羽睫垂下,萬千心緒收斂得滴水不露,“平安無事。”
“太好了。”盛霓明顯開心起來,“平安就好。”
兩進之間的房門忽地被拉開,隔間裡微涼的溫度一下子漫過來,将裡間暖融融的溫暖沖淡。
盛霓微訝,下意識擁緊了錦被,“你怎麼進來了?”
“殿下,末将有一件要緊事,要向殿下禀報。”景遲擡眼,看向盛霓。
那雙深如寒潭的眸子認真看人的時候,總覺得有種無法承受的壓迫感。
這兩日,他們一直都是這般井水不犯河水,盛霓有點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吓到。
景遲來到盛霓近前,自己動手搬了凳子坐在床邊,将延帝的密令說與她聽,包括與謹王的配合。
出乎景遲意料的,小公主沒有表現出害怕,甚至沒有太多詫異。
“你知道這道密令意味着什麼嗎?”景遲上前一步,在距盛霓極近的距離裡盯着她澄澈的眼瞳,“聖上不許你活着回京。”
她大約是太年輕了,根本不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沉重。
“本宮知道。”盛霓勇敢地回望着他銳利的視線,微笑,“可是,你為什麼要向本宮告密?”
“因為末将希望公主活。”
“為什麼?”
“那公主又為何希望太子活?”
盛霓放過了他,“好吧。”
“公主可有應對之策?”
盛霓清亮的眼珠一轉,輕輕扯住了景遲的衣領,“喂,你是在套本宮的話,還是真心想幫本宮?”
景遲也不掙紮,就由着小公主攥緊他的衣領,“公主隻要将末将告密一事揭發出去,末将就是死路一條,就憑這,公主還不信末将嗎?”
“可是你将這個秘密瞞了本宮這麼久,也就是說,從你出現在我鐘慧公主府的那一刻,你就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今日之前,你一直都在騙本宮。”
景遲薄唇微動,沒說話。
“還有别的事瞞着本宮嗎?”
景遲依然沒有回答。
盛霓一臉的“果然如此”,嫌棄地松開了手。
“算了,”盛霓道,“白統領本領通天,隻要能助本宮成事,其餘的,本宮管不着。騙人都是不得已的,為了達成目的,為了保命,或是為了保護身邊之人,誰能保證自己沒有謊言呢?這一點,本宮懂得。”
她本不該懂的。在這個年紀,京城的貴女們都待字閨中,有父親寵愛、母親疼惜,更有兄弟姊妹玩樂,每日钗環首飾、讀讀畫畫,若是學着幫家裡理理賬簿、管管庶務,便已算十分懂事了。
“本宮要去一個叫做‘鏡花水月’的黑市,買一件重要的消息,你能帶本宮去嗎?”
她的面孔在柔和的燭燈裡仿佛精雕細琢的美瓷,未施制粉,素衣批發,卻将眼底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力量感展露無遺。
“為何不帶阿七去?”
“本宮需要你的武藝,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來。”
原來是因為這個,景遲唇角微彎,掩住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恭恭敬敬颔首領命。
鏡花水月,那也是他要去的地方。許是天命吧,就該當他們一路同行。
等到走完這一程,将小公主平安護送回京,“白夜”這個假身份就該煙消雲散了。但願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白夜與景遲的關聯,也永遠不要知道他自始至終的彌天大謊。
等到阿七終于有機會單獨面見盛霓,将謹王與白夜的對話禀報主子的時候,盛霓也将自己的計劃如實告知了阿七。
阿七聽聞原來公主早有準備,一顆懸了好久的心終于落地,他雖不信白夜,但他可以無條件信任盛霓。既是公主有命,等到偷偷離隊去鏡花水月的那晚,他指天發誓,定會負責做好掩護。
離開宿州的前一晚,五人不分尊卑,同席而坐,将計劃反複推演了一番,确保天衣無縫。
“這個計劃,叫做‘問月’,問訪鏡花水月。”
盛霓起身,衆人也跟着公主起身。
“嘉琬提前謝過諸位。”
啟程的清早,嘉琬公主和她的“新歡”終于露面了。
好奇又八卦的人們不敢堂而皇之地将目光放在嘉琬公主身上,便都偷眼去打量侍衛統領“白夜”。
怎麼說呢,也難怪能得公主青眼,這模樣,這身形,這儀态,的确連謹王都未必比得上。
盛霓早早上了馬車等候出發,瞧見旁人對白夜的側目,再看看白夜那張冰霜似的冷臉,不禁好笑。
“他這麼孤僻的性子,也有今天。”
“小殿下還笑呢。”坐在對面的晚晴撇撇嘴,“現在外面都在議論小殿下和白統領,奴婢聽着都煩死人了。”
盛霓倒不在意這些,“這一程已經夠辛苦了,能讓大家有話聊、笑一笑,也算功德。”
她在乎的隻有自己的目的,至于其他,完全不重要,也不會帶來任何損傷,又何必放在心上。
“來了。”盛霓打量着外面,小臉一肅。
就見景選身邊的齊綱走到景遲身邊,将人叫走。
景選坐在刺史府正廳上,早已穿戴整齊,随時可以出發。但在出發前,他必須先将這件事辦完。
齊綱将景遲帶到。
景選頭也不擡,居高臨下地下令:“脫了,本王要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