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達官顯貴都好奇地盯着極樂池中的兩名侍衛,一些心軟的女郎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這般養眼的侍衛,若被伥虎打破了相,或是傷筋動骨,可就太可惜了。
誰都沒有注意,阿七一臉凝重地來到盛霓身後,俯身耳語了幾句。
“小殿下,穆氿已經找到!就在東北角的杜微閣中,周邊隻有幾個近身伺候的奴婢。”
盛霓點點頭:“知道了。”
阿七見盛霓沒動,詫異:“小殿下,此刻滿園人流聚集于此,正是我們過去問話的絕佳時機!”
盛霓坐得穩當,“本宮現在不能走。”
“小殿下!穆氿是長公主深藏之人,眼下這時機千載難逢,錯過便再難見面了!”
盛霓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極樂池,反問阿七道:“白大統領就在場中,你是要本宮扔下他不管嗎?”
“這——”
是白大統領的切磋重要,還是找穆氿問明真相重要?阿七五官緊擰。
場中,伥虎的架勢樸素直接,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炫技,掄起鐵錘般的拳頭直沖景遲招呼過去。
那一瞬,周身的風雪被他的力道卷起,亂了方向。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伥虎的鐵拳朝景遲狠狠砸下去,但奇異地,幾乎是鐵拳沖到面前的同時,景遲詭異地側轉了身形,避開了那雷霆萬鈞的一招。
盛霓來不及松口氣,就見伥虎手肘順勢擊出,直撞向景遲胸口,絲毫不給對手喘息的餘地。
下一刻,沒人看清景遲是如何發力的,就見他身子憑空向後飄移了三尺的距離,碎雪間衣擺飛揚,躲開了伥虎的第二招。
伥虎兩擊不中,開門吃癟,顯然大為不快,摩拳擦掌,活動了一下脖頸,向前緊沖一步去抓景遲的衣領,似要将人提在手裡拿捏。
就見景遲身形一轉,叫伥虎抓了個空,又是一轉,輕盈飛身至伥虎背後。
滿座看客紛紛用力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伥虎開場不順,連敗三招,不免重新審視起這個看上去身形單薄的對手。
景遲也不反擊,隻負手立在雪中,耐心地等伥虎繼續攻過來,儀态氣定神閑。
局面似乎正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三面高台上逐漸響起議論之聲。
阿七本來滿心都是公主交代的任務,隻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公主卻未放在心上,本還想再争取一二,此刻也被眼前的比試吸引,挪不開眼球。
“出手啊!隻會躲算什麼本事?”高台上一個貴公子沖嘉琬公主的侍衛大喊。
景遲恍若未聞,在伥虎又一次卷着拳風襲過來的時候,輕飄飄撤開一步,在毫厘之間再次避開。
這麼多貴人看着呢。伥虎目露兇光,直接使出成名絕招連環錘,雙拳如火輪般接連擊出,攪得細雪在他周身形成一層紛飛的白線。
伥虎攻得如猛虎下山,景遲負手向後如輕羽飄飛,那拳風連衣襟都沒碰到他半點。
阿七也同在場諸人一樣,驚得張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能見到伥虎的必殺之技已是稀罕,伥虎在第五招就亮出了必殺之技更是罕見,但最令人震驚的是,嘉琬公主的侍衛在伥虎的拳風下從容不迫地一一躲開了。
早就知道白統領輕功了得,卻不想竟是如此了得。
内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在場貴公子們雖有不少都愛看比武,但也隻是看個熱鬧,好學些的研究一下皮毛,又不親身嘗試,反倒是侍衛阿七最能看得出深淺。
“這般境界的速度和靈敏度,已經遠不止是輕功了。”
盛霓一直全神貫注地緊盯場中,忽然聽到阿七這一句,不禁回神,問道:“此話怎講?”
阿七禀道:“若想使輕功達到如此速度,必得加上另外兩個條件。一是深厚的内力,二是……長期的專門訓練。”
盛霓眉心微動,“什麼訓練?”
“靈敏度訓練。”阿七道,“但據末将所知,尋常習武之人會将訓練重點放在力量和招式上,為的是制敵。至于靈敏度,隻是偏門。”
言外之意便是,正經人是鮮有将靈敏度作為核心訓練的,也難以訓練到白夜這種境界。再明的話卻是不便多說了。
盛霓“嗯”了一聲,不再追問。
白夜所受的訓練異于常人,盛霓至少聽明白了這一點。
但若知曉他實則是秦鏡使出身,諸多特異之處也就見怪不怪了。
不管怎麼說,府中常駐着一個秦鏡使,不管說給誰都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恐慌,所以盛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将這件事告訴阿七。
她矜持地道:“不愧是聖上欽派之人,果然有幾分實力。”
隻是“有幾分實力”嗎?阿七内心狂嚎,這他娘的已經是神仙級别的輕功了我的小殿下!
就在主仆說話的同時,場上已切磋到第二十一個回合。伥虎拳拳不留餘地,拳拳無法擊中目标,手臂縷縷甩空,比擊到實物更酸痛得多。
反觀景遲,始終悠閑自在地負着手,衣擺飛揚,利落輕巧,連根手指都沒動過,已将伥虎遛得氣喘籲籲。
全場看客的神情愈漸微妙起來。
這個伥虎……似乎也不怎麼樣啊。
張廣陵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在耳亭裡如坐針氈,眼睜睜看着引以為傲的侍衛像條追球的巨犬一樣被那個小白臉戲弄,越看越憋屈,最終實在無法再忍,起身拂袖而去。
盛霓望着場中之人輕盈的身形,忽地想起那夜,他将她罩在寬大的鬥篷裡,抱着她“飛”過半座燕京城,大約也是這般的蜻蜓點水、飄然若神,可惜當時以她的視角沒能親眼看到。
方才還擔心他會受傷,顯然是多慮了。
“嘉琬殿下。”
盛霓聞言轉頭,見是程子獻來到了她的耳亭。
程子獻的臉色倒是如常,畢竟不是他的家臣出醜。
他笑吟吟地,颔首道:“在下提前恭賀嘉琬殿下。殿下的愛将武藝綽絕、身姿靈動,令某歎為觀止。”
說着,擡了擡手,身後小厮端上一個托盤,托盤上擺着一隻琉璃鎏金酒壺、兩隻鑲金玉盞。
他親手執壺,将甜香的桂花酒斟在兩隻酒盞中。
“在下方才一時興起提出比試,現下看來,那伥虎并非白統領的對手,恭賀嘉琬殿下。”
說着,程子獻風度良好地将酒先飲而盡,以示誠意。
盛霓焉能不知他方才是存着挾私報複之心,眼下瞧着局面不對,又前來賣好。
程子獻恭敬地将另一盞酒奉與盛霓,低聲賠笑道:“在下一時糊塗,想與白統領開個玩笑,并無惡意。這是家母親手釀制的桂花酒,喜愛得緊,在下好不容易向母親讨到了一壺,前來向嘉琬殿下獻寶,還請殿下賞光。”
姿态都到這個份上了,盛霓也不是小氣之人,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肯做的,便從善如流地接下了玉盞,沖程子獻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伥虎實力過人,白統領不過是盡力閃躲罷了。”
“怎麼會,嘉琬殿下過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