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罩下來,擋住了提燈的光,讓盛霓看不清項鍊的輪廓。
盛霓蹲在原地,茫然地擡起頭,看到了白夜那張俊秀的臉。
“殿下叫末将尋得好苦,原來在這兒。”景遲溫聲道,伸手将盛霓拉起來,“庫房悶,光線又暗,原不是殿下該親臨之地,想看什麼不妨到外面慢慢細看,蹲久了仔細腿麻。”
盛霓的小腿早就麻了,酸痛得站立不穩,隻能撲在景遲懷裡支撐着,小手還死死握着項鍊。
“末将送殿下回房休息。”
景遲的視線沒有在她手上停留,直接将盛霓打橫抱起,穩步走出了庫房。
外面陽光刺目,盛霓擡手遮了遮,隻覺那光線像是一道道金針,刺得人眼睛酸澀難忍。
身體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掏穿,涼風就那無形的洞鑽過去,隻剩透心的涼。
盛霓緊緊摟住景遲的脖頸,将頭埋在他肩頭,不叫衆人看見自己眼框紅紅的樣子。
她說過要做一個讓所有人心定的主子,怎麼能當着下人的面在院中哭出來?可是恐懼和無助将她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滿腔的委屈幾乎從眼眶洶湧而下。
盛霓死死攥住景遲的衣衫布料,粗粝的觸感反而有種安全的氣息,讓她下意識想把自己整個人都藏進去,隻一會兒,可以嗎?隻需稍稍消化一下,她就又可以是那個冷靜自若的好主子,不是嗎?
景遲寒涼的目光掃過兩旁侍立的内侍、婢女,讓那些瞪大眼睛的下人全都駭得低下頭去,不敢再探究地盯着嘉琬公主看。
景遲一路将盛霓送回了寝殿,将人輕輕放在床榻上。
“末将陪殿下。”
景遲将聲音放得很輕,回憶着大内官付春的行事風格,動手斟了一杯清水遞到盛霓面前,倒在手背上試了溫度,正宜飲用。
此刻嘉琬一定不需要太過馨香的茶湯,她需要的是一杯最為清淡簡單的溫水。
景遲極盡細節地模仿着一個真正的下人該做的事,深不見底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盛霓手中的項鍊。
想必就是它了,那個擒獲的謹王府下人供出來的遺物。
盛霓沒有留意景遲清冷的視線停在何處,正垂着頭怔怔地盯着項鍊中的枯花,那血紅的顔色也如外面的日光般紮得人眼痛。
她就着景遲的手飲了兩口溫水,突然劇烈嗆咳起來。
“殿下!”景遲将水杯遞給晚晴,為盛霓撫背順氣,掌心暗運内勁,總算将咳嗽止住。
“若非發生了驚魂動魄的大事,姐姐絕不會用一朵花替換掉母後的七色珍珠。”盛霓喃喃。
這道金鎖當今世上隻有她和姐姐能夠打開,除非徹底砸碎,否則不會有第三個人能開啟。
姐姐将母後的七色珍珠替換成了這花,是專門換給她看的。
一定是有人發現姐姐對項鍊做了手腳,又不敢毀壞項鍊惹人懷疑,企圖想法子将鎖打開,卻怎麼都打不開,還不慎弄壞了一個鎖齒。
也就是說,這朵枯花一定關系着一條關鍵信息,讓人生怕這朵花的存在被旁人發現,查到什麼。
盛霓抓住景遲的衣袖,剪水明眸楚楚可憐,仿佛風一吹她就會散去。
“太子哥哥他說得對,姐姐果真有話要對本宮說,這話她等了一輪四季,才終于被本宮聽見。”
“嘉儀公主說了什麼?”景遲眸色幽幽。
盛霓卻隻是搖頭,仿佛根本沒聽見景遲的聲音。
當日太子突然提點她有關姐姐遺物之事,如今想來,多半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他掌握了什麼消息。
不止如此,那日太子哥哥是怎麼問的?
……
“你姐姐究竟是怎麼去的?”
……
盛霓瞳孔驟縮。
太子哥哥根本不是不記得姐姐的死因,他是明知故問!
他早就知道姐姐的死另有隐情,早就知道姐姐的遺物裡藏有信息!
他是在指引她!
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盛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被景遲眼疾手快地攬住。她撐着景遲的手臂想要站起來,一股一股的寒意卻從骨縫裡叫嚣起來,将她的意識向下拖拽。
她必須弄清,姐姐究竟想通過這條項鍊告訴她什麼。
這件事,隻有太子能幫她,他手裡有她沒有的消息。
“本宮要去東宮,本宮要見太子哥哥……”
盛霓抓住身邊人的手,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誰,隻是不停地重複着:“本宮要見太子哥哥……”
說到最後,已是氣若遊絲,低不可聞。
“小殿下!”晚晴眼睜睜看着盛霓失去了意識,急得幾乎哭出來。
景遲沉着臉将盛霓放倒在寝塌上,對晚晴道:“沒時間哭,即刻派人去徐府請徐九公子,末将這就為公主運功驅寒,不能再等下去了。”
說罷,景遲又對雲朱道:“搭把手,将公主扶起來。末将需坐到公主身後,通過背心神道、神堂、意舍、懸樞四穴将内力通入公主筋脈。”
晚晴、雲朱二人一愣,被景遲渾然天成的威勢所攝,連忙遵從地行動起來。
景遲利落地脫下外衫,卷起雪白中衣的袖口,盤膝坐到盛霓身後,雙掌交疊變幻,四周帷幔立時無風而動,盛霓身上輕薄的内衫也随着内力帶起的氣流微微拂動。
雲朱哪見過這等高深功法,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将床帷放下,再将炭盆挪近些,免得公主受涼。
“都出去。”景遲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顯然無心分神。
雲朱擔憂地瞧了瞧公主蒼白憔悴的臉色,事到如今隻能選擇相信白大統領,依言帶屋内人等退到門外等候。
景遲将内力運轉幾個周天,伸手扶住盛霓的小臉,将她的上身和臉扭轉過來半圈。
當着婢女的面,自是不能明言真正的渡氣功法。
嘉琬,你必須健康地活下去,後面的事,隻有你能做到。
景遲微微偏頭,張口咬住了盛霓的粉唇,用舌尖撬開了她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