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冷不防被太子一盯,一個激靈,連忙看了看桌上,飛快地思考,猜到主子介意的興許是那隻做工粗劣的花環。也不知主子是從哪兒弄回來的,親手放在榻幾當中的翠玉青山擺件上,這兩日無人敢碰。
内侍稍一遲疑的空檔,盛霓已經擡起了頭。
景遲突然展臂脫下織錦蘇方外袍。
盛霓意外地看向景遲,頓住腳步。
深秋天氣已經很冷,殿裡也沒燒着幾個炭盆,溫度隻比外面略好些,太子衣着已算單薄,怎的脫了外袍?
沒等盛霓想明白,太子已将外袍揚手一抛,将不大的榻幾蓋了個嚴嚴實實。
盛霓自小見的是呼奴使婢,從沒見過誰這樣扔外袍的。
太子内裡穿着件柔軟的象牙色單衣,矯健又勁瘦的輪廓半遮半顯地透出來。
盛霓默默移開了視線,非禮勿視。
景遲重咳一聲,吩咐:“嘉琬公主身子弱,添兩個炭盆來。”
仿佛因為畏熱才脫了外袍。
盛霓暗暗吃驚,但面上沒露出什麼,一聲不吭地在羅漢榻上坐了,模樣乖巧得很。
景遲将盛霓的乖順瞧在眼裡,暗自好笑。
那晚在公主府,她放肆地挑起他的下巴端詳,何其驕縱高傲,如今卻裝成一隻溫馴的小鹿。
景遲淡哂,報複一般,也伸手挑起了盛霓的下巴。
這張骨骼秀美的小臉在昏暗的大殿裡朦胧了細節,收斂起純淨的張揚,收斂起所有的美豔,仿佛仍是個未長大的孩子。
景遲卻清楚得很,她心裡的小盤算多着呢,說不定已在着手調查“白夜”的身份。
盛霓被迫仰着頭,疑惑地盯着太子,猜不透他這是什麼意思,心底莫名閃過一絲慌張。
晚晴在旁張了張口,想阻止,但見太子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隻得将勸阻的話含在口中。
景遲看夠了,收回手,平靜地道:“看見有東西落在了嘉琬妹妹臉上,原來是影子。”
說完,仿佛為證實這話,景遲走到窗前,親手拉動細繩,将細密輕薄的慈竹簾升了起來。
下人們察言觀色,也紛紛将殿内簾幔升起。
晌午的大好日光照進來,終于将這座昏暗已久的殿宇照得像一間正常的宮殿。
下人将燭火逐一蓋滅,地上的狼藉也已收拾幹淨,大殿瞬間敞亮一新。
景遲半眯起眼睛,不太适應驟然的光線,擡手擋了擋眼前的日光。
盛霓坐在一片陽光裡,柔嫩的皮膚白得透明,像一團清涼的夢。
盛霓也終于看清了太子的臉。
算起來,上一次見到太子尊容還是在兩年前姐姐的婚宴上,僅是短短一瞥。去年隔着簾幔隻聽到了他的聲音,再後來,便壓根沒再見過太子了。
他的模樣同童年裡的印象不大一樣,眉角剛毅,星眸深邃,瘦削的臉頰與優雅的薄唇像是獨得了上蒼的偏愛。
尤其是那雙眼睛……
盛霓心頭微震。
那雙眼睛,好像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