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的侍衛一連打了幾個哈欠,最終沒能敵住困意,紛紛倒地。
吱呀一聲,白夜的禅房木門打開,英挺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後山的小道。
後山銀杏林間空曠靜谧,月光下金黃鋪地。風一卷,掀起滿地葉浪。
白夜在林中亭的清漆長凳上坐下,不緊不慢地拂去落在膝頭的一片枯葉。
蓦地,林間驚起飛鳥,銀杏林一陣騷動,搖下金色的銀杏雨。
月色中,一抹血紅身影瞬息之間從樹上躍下,起落間行動如風,兩步邁入亭下折膝參拜。
“拜見主子。”
飛葉落定,林間恢複成一片不正常的死寂,仿佛隻有這二人的存在,看不出被人清場把守的痕迹。
少年的神情動作一絲不苟,如同敬奉神明。
白夜淡淡瞥了血紅錦衣的少年一眼。
少年立即起身,上好的錦衣料子半點褶皺都未留下,衣擺在風中微微蕩起,燦若寶緞。
“禀主子,‘家裡’一切正常。”
亭中的白夜嗯了一聲。
少年奉上一個小小的玉色扁瓷瓶:“這是徐九公子新配制的一批易容丹,共八顆。這次藥效已延長至十個時辰,但同時副作用也會加劇。”說着,少年的頭愈發低了下去,不忍心去看主子那張陌生的面孔。
白夜接下小扁瓶。
“主子,還有一事,徐九公子求見主子。”
“為了嘉琬?”白夜嗓音的溫度驟降。
今日在普度寺發現徐晏暗中打量嘉琬,白夜便覺不對,現下又為了嘉琬專程求見,白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相識許多年,他竟不知清清漣漣的徐晏還是個情種。
“隻要嘉琬未曾牽涉其中,孤可以不傷及無辜。”
言外之意大約是,若嘉琬公主确實做過什麼,他也絕不心慈手軟。
少年應是:“主子思慮周全,若徐九公子貿然與主子見面被人跟蹤,叫上面查出主子禁足期間擅離東宮,非但東宮上下都得賠上性命,就連徐九公子自己,乃至整個徐府,全都死無葬身之地。屬下這就回絕徐九公子的請求。”
白夜點頭,起身。
他的脊背挺拔有力,風吹動袍角,翻起墨布内側的一角紅襯,色暗如血。
少年如一杆冰雕一動不動,恭候吩咐。
白夜的嗓音仿佛浸着玄冰:“寺内有名老僧,喚作三謬法師,查查是何來曆,怎會知曉孤的底細,若有異,殺之。”
知曉主子的底細?少年瞳仁微顫,不敢小觑,鄭重應下。
就在這時,白夜淩厲的目光陡然射向燈火掩映處,仿佛蒼鷹察覺獵物。
少年也跟着猛看過去。
幽幽深林間,一個纖細身影踉踉跄跄往此間林深處走來,似乎是個女子。
少年眯起眼。
嘉琬公主?
嬌柔的身影跌跌撞撞,初冬的夜半隻着一件蜜合色薄裙,在山風樹影間如蕊如月,逆着燈火徐徐而來。
隐沒的屬下都極有眼色,無人貿然站出來暴露主子身份。
少年正想退避,白夜擡手攔住了他——小公主的樣子,不像清醒着。
白夜帶着幾分困惑,舉步迎了上去。
白夜步子越走越快,蓦地,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跳,足下點地,身子如箭飛出,在小公主被樹根絆倒之前将人接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