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良久之後,卻聽開陽掌門沉聲道:“果真是個魔胎。”
那一刻,桑柏仁渾身一震。
開陽掌門已經撤了手,他看向玉流徽,雙目竟是有有些許濕潤,而後喃喃道:“雪涯竟還有個孩子……他還有個孩兒留在世上……好,好!蒼天開眼……”
他抑制不住地喜悅,一副喜當爺爺的模樣,在原地焦躁地走了幾步,又急切地問:“幾個月了?”
桑柏仁神情恍惚,攥緊手上食盒:“兩……兩個月了。”
“他為何沒有告訴我?”開陽掌門匪夷所思,“怎麼連我也瞞着?”
“對啊,他為何沒有告訴您?”玉流徽做詫異狀,“哎呀呀,怎麼連您也瞞着?你們師徒感情不是很好麼?不是向來無話不談麼?我以為他第一時間就告訴您了呢……”
他話裡話外陰陽怪氣,在場衆人心驚膽戰。
晏可洋慌忙拉了下他袖子,瘋狂使眼色,示意師娘别說了别說了!那可是掌門師祖啊!
玉流徽卻絲毫不懼,他盯着開陽掌門:“他到死都沒說,你這個當師尊的是不是得好好反省反省?”
這話簡直毫不留情,衆人頓時色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晏可洋已經做好了上前抱大腿替師娘求情的準備。
開陽掌門臉色鐵青,嘴唇顫抖,看起來極為惱怒,但又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有一刹的晃神,而後望着玉流徽,沉聲道:“你說的是。”
看得出來他痛心疾首,隻是當着晚輩的面不便發作,隻能竭力壓下心中的痛苦,朝徒弟的愛侶道:“他的事,我會好生自省。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你且放心,有我在的一天,便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玉流徽淡淡道:“但願吧。”
開陽掌門又轉頭朝桑柏仁問:“可流徽是男人,要如何生子?難道要剖腹不成?”
玉流徽一聽頓時瑟瑟發抖,感覺肚子有點痛。
“掌門不必擔心,”桑柏仁道,“醫仙谷的典籍上似乎有過這樣的先例,少時看的,我記不大清了,回頭書信一封,讓谷中把書送來。總是有辦法的。”
風銜青趁機插話:“師祖不必擔心,我們白龍書院藏書衆多,回頭我讓我爹也找找男人生子的記錄,到時候送過來給醫仙參考。”
晏可洋跟着附和:“我也傳信讓我小叔找找!”
“好,”開陽掌門點點頭,“那就有勞醫仙好生照料流徽,務必保證他們父子平安。”
“哦,”桑柏仁冷嘲熱諷,“不讓他殉葬了?讓父子倆一起給劍尊殉葬多好?一家三口團團圓圓豈不美哉?”
“長老們枉顧人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簡直人神共憤,全部罰入罪淵受刑。”開陽掌門轉向玉流徽,安撫道:“流徽,你受驚了,是我之過,給你賠個不是。”
玉流徽心知長老們也不過是執行掌門的命令,但明面兒上又不能拆穿。
掌門都親自道歉了,他也隻能客套幾句表示接受。
“你們三個,”開陽掌門手指掃過三個徒孫,“好好侍奉你們師娘,他若有半點閃失,你們都給我小心點。”
弟子們連忙點頭應下。
他又單獨朝晏可洋交代:“小羊,你作為大師兄放機靈點。你師娘的飲食起居,你遵照醫仙的囑咐好生照顧。他有任何不适你一定要立刻告訴我。”
晏可洋一臉認真:“是是是,一定照顧好師娘!保證把師娘父子養得白白胖胖。”
“别站在外面吹風了,”他扶着玉流徽的手臂,“進屋坐下吧,師娘操勞了數日,身體虛着呢。”
開陽掌門一拂袖:“走,去屋裡坐着。”
一行人輾轉進了室内。
開陽掌門詳細朝桑柏仁問了胎兒的情況,先問:“是男孩女孩?”
不等桑柏仁回答,他又自言自語道:“男孩女孩都行,都好!都是好孩兒……可還有其他異常之處?”
桑柏仁說胎兒虛弱,尚不穩定,話裡話外讓掌門别吓着玉流徽。又說胎兒初成型,才兩個月,現在還看不出太多東西,魔胎和正常胎兒不一樣,還需進一步觀察。
開陽掌門打算讓玉流徽和三個徒弟就此搬到雲鶴院住下,方便他親自守護。
“多謝掌門好意,”玉流徽捂着肚子,“我還是想住在望月峰,那裡有雪涯的氣息……孩子能感受到他,想來也能安穩些。”
“行,”開陽掌門點頭,“那就依你。”
他轉頭對内門弟子道:“傳令下去,宗門上下從此不得喧鬧,務必保證流徽的安全。”
“是!”那弟子領命,立刻轉頭去宣告掌門号令。
開陽掌門一臉慈祥地看着玉流徽:“你好生休養,有任何要求盡管提,門派上下必當全力滿足。”
玉流徽:“我想下山。”
開陽掌門瞬間冷臉:“除了這個。”
玉流徽:“……”
“我聽長老說,你想下山去追尋雪涯的足迹。如今你懷有身孕,不能有半點閃失,需得在武陽山好好待着,切莫到處亂跑。”開陽掌門勸道,“從今日起,你在門派内來去自由。閑來無事可以讓幾個弟子帶你四處逛逛,我們武陽山的風景也是不錯的。”
玉流徽沉默。
開陽掌門看出他不高興,但也并未松口。而後親自将他和三個徒弟送回望月峰,再三叮囑徒孫們好生照顧他們的師娘。
說是“照顧”,那眼神分明是暗示他們“看管”。
直到他離開,四人總算可以松口氣。
玉流徽暫時保住了性命,已是身心疲憊,隻想一個人待着,于是讓任何人不得打攪。
三個徒弟隻得頓住腳步,目送他往上走,直到那單薄的身影消失不見。
“師娘……他,”晏可洋扭頭盯着兩位師弟,眼中帶着怒火,“兩個月……兩個月前師尊根本不在家!你們倆——”
一把扇子瞬間遮住了他的嘴。
風銜青皺起眉頭:“你想害死師娘麼?!”
他收回扇子,分别戳戳師兄與師弟的胸口:“不管你倆在想什麼,全都給我壓在心底,等這陣子過了再說。”
三人之中就數風銜青讀書多,腦子最靈活,大事上一向是他拿主意。另外兩人當然都有滿腹狐疑,但也明白眼下自然是師娘的命最重要,萬不可橫生枝節,因此便各自點點頭,将心中的驚濤駭浪暫且放着。
“行,”晏可洋低聲道,“等這陣子過了,我可要好生審問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