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說,我的名字出自“旋聞海晏河清,遠播民舒物泰。”
她說她在位的時候天下算不得安生,希望我能夠使國家安穩,政治太平。也許是從小到大她念叨多了,我對這句話有些厭煩,甚至對我的名字都有些不耐,為什麼我不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名字和命運呢?
日子越過越無聊,面上我是穩重的太子,内心卻越來越憋悶。我像個傀儡,連一日三餐吃什麼,吃幾口都是要被管束的。
直到我遇到了小維,我初次見到他時,他剛跟忠勇候從漠北回來,才一點點大,身體弱得厲害。
但他總是在笑,心情一好他就笑,心情不好,他也笑。他說,笑一笑,心情就會好很多。我喜歡看他笑。
前線戰事吃緊,忠勇候不得不立即趕回,小維被寄養在宮中,我們彼此陪伴。早就看膩了的皇城,同他一起探索時,都變得充滿了趣味。他總是以我不曾想過的角度看待各種事物。在他的視角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我們一起讀書,他很聰慧,一向嚴厲的夫子總會摸着胡須對他說:“我們小維是未來可以考上狀元的孩子。”會笑着從家裡帶糕點給他,會為他專門布置适合他的課業。
換了旁人,我必然會不服的。可被那樣對待的人是陳子維。是我覺得應該把全天下的花朵都摘來送他的人。
他這樣美好的人,卻在同我一道遊玩時不見蹤影,再見面的時候,竟然已經忘記了我們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嫁給了一個已經入獄的小小商人!甚至為了他跟我說出了“求”這樣的字。
我讨厭他的丈夫,但是又看不得他的眼淚,聽不得他的哭腔,他總該是笑着的。
這叫我.....如何是好?
59
陳子維步履輕快,抱着懷中的小兔繞着鯉魚池走,看到池中蓮花開得正好,眯眼笑着同旁邊同遊的皇帝說:“我們家院子裡有一株并蒂蓮花,開花時豔麗無雙,改日它開時便設宴相邀,晏清哥哥請務必來瞧瞧。”
杭晏清簡直被他哄得心花怒放,連小荷花開放都想到要邀請他,小維對他肯定很有好感!
他嗅着闊别多年的熟悉的香氣,看着陳子維在月光下柔和白皙的側臉,看他輕輕安撫着不斷往他胸脯上蹭的長毛小兔,完全飄飄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剛剛的難過郁氣瞬間一掃而空。
杭晏清盯他入了神,陳子維很難察覺不到他的視線,确認一隻手可以穩穩地抱住懷裡的小兔子之後,擡起一隻手在臉上摸了摸,“怎麼了?我的臉上是沾上小兔子毛了嗎?”
杭晏清見他突然停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向來善解人意,早就為自己找好了借口,便連忙點頭稱是。
随後看他一雙手在嫩豆腐似的小臉上擦來磨去,連忙阻止他,“笨蛋小維。”
杭晏清看着對方貓兒樣迷蒙的眼神不由笑起來,連忙做了個幫忙撇毛的小動作。
手下是心慕之人光滑柔膩的肌膚,眼下是對方纖長細密的睫毛,在月光的誘哄下,杭晏清難以克制地越貼越近。
兩個人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鼻息。
杭晏清有些恍惚,上一次這麼近,還是約莫十年前,他和陳子維一起做夫子布置的課業,陳子維做完了,在旁邊等他,等他完成時,發現小維已經睡着了。
于是年少的杭晏清偷偷做了卑劣的事情。因為太過于心驚膽戰,其實不大感受得清楚,隻牢牢記得,陳子維的嘴唇是柔軟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現在,借着月光,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靡麗紅唇,鬼迷了心竅,直直挨上去。
杭晏清閉上眼睛,還沒有感受兩秒,就發現懷中人劇烈地在顫抖。
他連忙退開,看見一雙發紅的不可置信地漂亮眼眸。
“對不起,我......”我什麼呢?什麼需要他親人家?
陳子維不知道怎樣指責他好,畢竟人家剛剛答應了救他的丈夫,隻是親一親,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心裡為什麼這樣不可置信,這樣難受......明明被杭聞春那樣對待都覺得沒什麼大的所謂。
陳子維不知道怎麼辦,但他向來是個尊重自己内心感受的人,于是隻好閉着嘴巴,撇過頭不去看杭晏清,抱好懷裡的小兔,扭頭就走。
陳子維生氣的時候不喜歡讓人家看見他的眼睛,因為裴光啟說,即使是生氣的時候,他的眼睛看人都會像是在看小情郎。他又嘴笨,說不出什麼氣人的話,于是隻好不聽不看不說,把自己哄消氣了,也就好了。
杭晏清多了解他啊,一下子就看出來他心中正糾結,生氣,一下子慌了神,追上去,慌忙攔住他,不讓他走“小維,别生氣,别生氣......”
他攔着這邊,陳子維掉個頭,接着走。
杭晏清加快步子,又到前面來賠不是。
這一幕實在有些滑稽,更不要說杭晏清頭上的冠冕晃來晃去,跑那麼幾下,直直要跌下來。
杭晏清自己來不及扶,好在陳子維眼疾手快,将他頭上的冠冕扶住,杭晏清半蹲着,怕他手累或則被冠冕弄傷,紮着馬步不敢亂動。
“沒事的,小維,你快放手吧,這冠冕掉了也就掉了,壞了我再打一頂就是。”
陳子維搖搖頭,他這冠冕上又是北海的珍珠又是南山的玉石,新打一頂,不知道又要費多少人力物力。
“你抱一下它,我給你重新系上。”陳子維将手上的小兔交給杭晏清,确定對方将小兔子抱得穩當,之後黏住冠冕兩旁的系帶,比劃着位置,先輕輕系了個活結,問一句“會勒着嗎?”
杭晏清搖頭,感受到下巴上的結散開之後立馬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紅了臉,磕磕絆絆:“不.....不勒。”
陳子維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打好了結,端詳幾秒,确認那冠冕闆正,且不會再掉下來,便摸摸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起身。
小兔拼命掙紮着回來,陳子維抱起它,點點它的鼻子,被這麼一打岔,倒也不記得生氣了。
杭晏清提出要給他賠禮,陳子維想了半天,問他腰間的令牌可否給自己。
杭晏清二話沒說,生怕自己令牌解開地慢了,對方不要了。
陳子維拿到描了金邊的令牌,他想,有了這個令牌,他就能先去看看裴光啟了。雖說杭晏清答應要重新查這個案子,但是算上查案重審的時間,最快也要兩個多月。他想要馬上見裴光啟。他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不希望裴光啟再過兩個多月擔驚受怕的日子。
“晏清哥哥,”得了這令牌,陳子維一下又看他順眼極了,“該回去了,否則姐姐要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