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混血,同樣擁有一半楚人一半基輔羅斯人血統,沈崇澤生母是楚人,所以長相更像黃種人;沈夜北生母是基輔羅斯人,所以正好相反,長相更像白種人。然而既然同為混血,這對毫無血緣關系的父與子,終究還是在基因的作用下,神奇地共享了某些“特質”:
比如,同樣長而大的眼睛,同樣銳利高聳的鼻子,同樣淺色的頭發,同樣雪白的皮膚,同樣窄而柔和的臉頰。
——也就是,在楚人乃至如今整個世界眼中,同樣的“英俊/俊美”。
沈崇澤沒有立刻說話。他隻是悄無聲息的走近床邊,對着義父那張俊美妖異的臉欣賞了半天,心思則飛到了十萬八千裡開外——
美則美矣。可惜了,和自己一樣,都是白人中最下等的斯拉夫混血。就算不考慮白人主流的“一滴血原則”,他們這樣的人,也永遠不可能被白人社會所接納。
話又說回來。義父的鼻梁好像比自己還高……?
“你來了?坐吧。”
嘶啞的嗓音,将他從天南海北的胡思亂想中喚回現實。沈崇澤讪笑了下,臉上虛僞的笑意瞬間就十二分真誠起來。他一邊屁颠兒屁颠兒的落座,一邊把事先準備好的精美果籃放在床頭邊的櫃子上:
“是。父親,我馬上就要随代表團和基輔羅斯人簽停戰協議了,尋思着,臨行前怎麼也得來見您一次。”
“辛苦。”對于這位便宜兒子,沈夜北從來都沒什麼真情實感,不過他還是禮節性的安撫了對方一次,随後非常突兀的問道:
“京都數名學生被捕,這事你知道麼?”
沈崇澤手上動作一頓。
他下意識的先去觀察沈夜北的表情——眼下,自己這位“便宜小爹”和以往任何時候都沒有什麼區别,沒有表情,仿佛隻是在談論一件瑣事——揣摩好了聖意他才敢開口:
“兒子知道。其實,人是兒子和京都那邊事先打了招呼,希望他們能夠在顧全大局這方面多下些功夫,少給您添亂。”
這就是句純純“避重就輕”的托詞。
事實上,京都城那邊打從市民抗議開始,他就一直在暗中盯着,并且要求保衛科駐京都辦事處的“信鴿”們不間斷彙報最新動向。這麼做,不隻是為了讨好沈夜北,從根本上更是為了捍衛沈夜北的絕對權威和統治力——
任何人敢對義父不利,就是威脅他沈崇澤、擋他沈崇澤的路。
沈崇澤的原則一向非常簡單直接——擋我者死!
“……”
聽他辯解完,沈夜北沉默了約莫十幾秒。就在沈崇澤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兒、險些沒蹦出喉嚨之際,他才輕聲道:“對這些學生,你打算如何處置?”
?
沈崇澤被問蒙了。
TMD,我又不是憲警部的黑皮,我有權力處置麼我?這半老不老的便宜爹又他媽想幹嘛,就不能有話直說?讓老子每次都得跟你玩兒猜啞謎?
不過,既然他問了,就一定是在“考察”自己。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大意,得順着他的意思來。那麼,該怎麼回答才能讨他歡心呢……
沈崇澤一邊在心底裡罵罵咧咧,一邊強壓着皮笑肉不笑的沖動,畢恭畢敬道:“這,處置他們是憲警部的事情。兒子不好越俎代庖呀。”
“沒關系,随便聊聊。”沈夜北“父慈子孝”的笑了笑:“不用這麼緊張。”
沈崇澤定了定神,思索幾秒後才謹慎答道:“如果兒子有權處置……那些人不明真假情況下就反對您,自然是要嚴懲的。按照法律制度,該關的關,該罰款的罰款,以儆效尤。”
沈夜北耐心的聽他說完,然後又問:“沒了?”
沈崇澤不自知的抹了一把頭頂冷汗,遲疑了一陣兒才道:“……是的,父親。其他的……就按照您的意思來。兒子永遠聽您的。”
沈崇澤這位“帶孝子”,興高采烈的走進來,冷汗涔涔的退了出去,前後不過十分鐘。待他離開,秦兵才走進來,然後很自覺的關好房門。
“這小子,不是個省油燈。小小年紀就深谙人情世故,玩兒官場勾心鬥角、欺下媚上這一套。”
不等沈夜北開口,秦兵就吐槽了句。旋即又無奈搖頭:“但有一點好處。”
沈夜北感興趣的一挑眉:“好在哪裡?”
秦兵走到窗前。她的視線裡,沈崇澤正扶着帽檐走向停在門口的飛鸢,走得飛快,仿佛身後有鬼在追他一般。
“好就好在,他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她回過頭來,與正注視着她背影的沈夜北四目相對:
“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通常最會審時度勢、趨利避害,而不會如理想主義者——無論好的還是壞的,那般容易走極端、不撞南牆不回頭。”
沈夜北眨了眨眼。他再一次面露微笑,隻是這笑容卻如神祇般秘不可知。
“你說的很對。”
他将手頭報紙放于膝上:“崇澤這孩子還有一個優點,是你、我、柳餘缺甚至絕大多數人都比不了的:他沒有立場。
——在我們這片土地上,沒有立場的人,方能活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