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瓶見底時,想起陰陽縱橫道的谶語:「七殺照命,必隕于熒惑守心」。西洋醫生說我還有三個月,足夠接受最後的審判。
窗外遊行隊伍舉着火把,我的畫像在烈焰中扭曲成惡鬼。多好的火種啊,他們此刻焚燒的憤怒,将來會熔成憲法基座上的銅釘。隻是那對混在人群中的母子讓我心顫——母親教孩子朝畫像吐口水時,像極了幼時幻想中娘親教我描紅。
(咽下最後一片藥,月光在鐐铐上淬出冷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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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天地混沌
「該落子了。」
攤開西北布防圖,朱砂圈出三十六處爆破點。這些坐标下埋着輸油管與鐵路樞紐,也是我留給繼任者的投名狀。秦兵說這是自毀長城,她不懂長城最妙處正在于——
(鋼筆懸在引爆指令簽名處,忽然聽見遙遠的私塾鐘聲)
「沈夜北!昨日教的《過秦論》可會背了?」
老塾師的戒尺還在幻痛中作響,柳餘缺在牆角沖我擠眼。那時我們都不知,這四萬萬人的秦國終究要有人來「過」。隻是他選了仁義,我執了刀斧。
(簽名如刻碑:沈夜北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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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新月初升
「再點一支煙吧。」
火光騰起的刹那,看見二十年後的曆史課堂:孩童們咒罵着課本裡的暴君,女教師推了推眼鏡說「下面講三權分立原則」。
煙灰缸裡堆滿扭曲的煙蒂,像極了我肢解又重組的山河。最後一縷青煙消散時,終于敢對自己承認:
我懼怕的不是遺臭萬年,
而是某天鏡中忽然映出
一張心安理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