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傾覆,不過朝夕之間。
太後一派的動手速度絕非維新黨人一幫書生所能及。僅僅一天的功夫,所有維新派主辦的報館全被封鎖、查抄,大批維新黨人包括民間文人和部分官吏被捕,身着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滿京城地亂逛,就連對朝局沒什麼了解的普通老百姓都嗅出了異樣的氣味——
這簡直就是……要戒嚴的節奏呐。
外面官府明火執仗地打人抓人,事先得到消息的唐雎等維新黨核心成員早就躲了起來。他們選擇的藏身之處距離大洋國使館不過一公裡之遙,想跑自然十分容易,但為首的唐雎卻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他在等一個人。一個,或許永遠都不會來的人。
就在衆人屏息凝視門的方向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唐雎眼角微微一抽,正待有所動作,卻被梁銘伸手攔下:“師兄,我來吧。”
走到門前,這位素來沉着冷靜的維新家聲音有些顫抖道:“誰?”
“梁先生?”外面是個很年輕的聲音,帶着些許遲疑的:“您不用開門,外面太危險了。小的是譚大人府上小厮李三,是譚大人讓小的來的。他讓小的告訴各位大人、先生們,請盡快從楚國撤離,不要再等他了。”
這是怎麼回事?
“他還有一樣東西留給各位大人。”話音剛落,一張薄薄的紙從門縫遞了進來,腳步聲随之遠去。在衆人或狐疑或好奇的目光中,梁銘彎下腰去,将掉落于地的信紙撿起,輕聲念道:
“況廈兄、仲甫賢弟台鑒:吾維新同仁錯估形勢,盲目輕信于宵小之徒,緻時局艱危難有轉圜。事已至此,懊悔無益,當保留有生力量、以圖再戰。吾之去向諸君勿憂,謹祝衆同仁勠力同心,各自珍重,共渡難關。重生字。”
這是什麼意思?譚汝霖這是不打算跟大夥兒一起撤退了?他瘋了嗎?
“讓我看看!”唐雎是個急性子,當即不耐地一把搶過去,臉色随之更加陰沉:“……真是譚重生的字。”
“以重生的脾氣,他既然不願與我們一起離開楚國,恐怕是下定決心要赴死了。”梁銘面容沉沉,哀聲道:“這頭犟脾氣的倔牛,這種時候還逞什麼強!師兄,我們不能放任他尋死——我去救他!”
“仲甫。”兩級反轉,如今唐雎反而成了更為冷靜的那一個:“以重生的脾氣,是你想勸就能勸得動的?以他的本事,若真想逃,還用得着你、用得着我們這些人去救麼?”
“可……”
“沒什麼可是!”唐雎疾言厲色:“梁仲甫,你怎麼關鍵時候也糊塗了!錦衣衛就要搜到這裡來了,上午十時的遊輪我們必須登上,否則就來不及了!”
“是啊。”
“就是的,梁先生,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咱們撤吧!”
……
半個時辰過後。
錦衣衛鎮撫使沈慶趕到地下室的時候,維新黨人藏身之地早已人去樓空。撲了個空的沈慶一臉陰鸷地立在原地,正待發作,一名錦衣衛就飛速趕了過來,跪到在他面前,雙手抱拳道:“禀報鎮撫使大人,譚汝霖已經落網了!”
“嗯?”沈慶難以置信地扭過頭去,眯起一雙陰狠的小眼睛:“再說一遍?”
“譚汝霖已經落網了!”那名錦衣衛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激動地斷斷續續道:“天機處的人跟咱們錦衣衛的人一起抓的,那小子根本就沒反抗!咱們總算能向老佛爺她老人家交待了!”
“天機處的人馬都出動了?看來,這小子來頭不小啊。”沈慶歪着嘴,陰恻恻地笑了起來:“罷了!既然人落在咱們手上,該怎麼招待,就怎麼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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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門外燈火通明,火光畢剝作響。譚汝霖獨自坐在黑暗之中,平靜地透過頭頂不遠處的天窗向外看去。
月色如水。
“喂,姓譚的!”獄卒在外面沒好氣地大聲喚道。譚汝霖并沒有理睬他的打算,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一個真正的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