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溫渺和喻珏都坐下,她也找了個空凳子,菖蒲卻沒有坐,而是站在她身旁,緊緊牽住她的手。
阿樂安撫地拍拍菖蒲手背,今天一天下來,想必她也吓壞了。
“抱歉,溫姐姐,其實我不叫阿樂。”
阿樂看向溫渺,眼裡流露出一絲歉意:“我本姓沈,單名一個晴字,不是有意要瞞着你,隻是我确實沒想過再用回這個名字。”
溫渺面上沒什麼訝然的神色,平靜道:“我明白。”
“沈是齊國皇姓,你是齊國皇室?”
溫渺用的雖是問句,但心中已經确定。
阿樂,或者說沈晴點頭。
“是,我是齊國皇室。”
“我本來生活在齊國,父皇對我寵愛有加,封我為長樂公主。”
“還有一個小我三歲的弟弟,很是聽話乖巧,剛出生就封了太子。”
“父皇勤政,母後賢良,一切都很美滿。”
沈晴語氣充滿幸福,在場的氣氛卻并不輕松。
她和溫渺初遇時那副狼狽模樣,已經昭示了許多事了。
溫渺輕歎一聲,有些事情,倒也不必追根究底。
她開口打斷沈晴的話:“阿樂。”
沈晴被這熟悉的稱呼拉出回憶,她看向溫渺,有些怔忪。
“不用再說了。”溫渺看着她,眸中一片認真。
沈晴先是一楞,而後卻露出一個淺笑,笑中帶着幾分釋然。
“不,溫姐姐。”
沈晴抽出手,溫柔地看着菖蒲,摸了摸她頭頂的發髻,道:“菖蒲應該知道這一切,而且……”
她擡頭,像過去數年一樣虔誠地望向溫渺,露出幾分青澀氣息。
“我希望溫姐姐能更了解我一些。”
溫渺沉默了,她垂眸看向桌上的木紋,默許了她的做法。
一旁的喻珏被忽略了個徹底,突然覺得自己呆在這裡好像很不合時宜。
但比起現在離開,還是默默呆着更好一些。
堂堂魔宮少主,如今也隻能安靜坐着,權當不存在了。
沈晴繼續訴說。
“十年前,我被嬌縱得厲害,整日沉迷玩樂不務學業。”
“我央着母後和我偷偷去民間遊玩,母後拗不過我,便同意了。”
“也是在那日,城内發生了兵變。”
“彼時的大将軍,也是我的皇叔,派兵圍城,意圖篡位。”
“前來報信的人渾身是血,倒在我和母後面前,母後急火攻心,暈倒了。”
“我那時年幼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有衷心的侍從帶着我們逃走了。”
“等母後清醒,我也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了,隻聽見外面有巡邏的士卒在喊‘陛下駕崩!所有人在門前系白布!’。”
沈晴眼底露出一絲哀色。
“父皇死了,母後悲痛欲絕,想回王都赴死,可診脈的大夫說她已有身孕,她就帶着我越逃越遠。”
“母後每日郁郁,在生下菖蒲不久……就辭世了。”
“我帶着菖蒲一直逃,一路有追兵緊跟,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為了掩護我死去了,逃着逃着,就到了邺城。”
“邺城是慶國地界,慶國勢大,追兵不敢貿然進入,我就帶着菖蒲在這裡住下來了。”
沈晴說完,停頓一瞬,才繼續開口。
“皇弟雖年幼,但身為太子的職責沒落下一點。同齡人都四處打滾撒潑的年紀,他卻已經開始蒙學了。”
“他很懂事,每日都去宮中太學館習書。”
“是以兵變那日,他也在宮中。”
“自從逃到了慶國,我再也沒聽到過他的消息,也不敢去打探。”
“我本以為他已經和父皇一樣遭遇不測……”
“沒想到他如今登了皇位,也不知道一個人吃了多少苦……”
沈晴苦笑一聲:“我實在太懦弱了,誰也保護不了。”
保護不了母後,保護不了弟弟,就連菖蒲,如果不是有溫姐姐在,恐怕也是要離開她的。
沈晴完全陷入了自厭的低沉情緒中。
“不。”
溫渺這一聲斬釘截鐵。
她起身走到沈晴身邊,引着她去碰腰間的劍柄。
“那時你尚年幼,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還能帶着菖蒲活下來。而如今,有劍在手,一定能更好的保護好你想保護的人。”
見沈晴眼眶微紅,溫渺輕輕環抱住她:“我知道這一趟你定然是要回去的。”
“我會和你一起去,所以,不要害怕,好嗎?”
沈晴埋在溫渺的懷裡,一雙眼忍不住濕潤了。
溫姐姐的懷抱太溫暖了,讓她想起了母後。
她一直記得,母後臨終前蒼白着臉躺在床上,笑得如往常一樣溫婉,喚着她的小名讓她過去。
到了床邊,母後輕輕拉起了她的手。
母後的手很溫暖,這份溫暖包裹住她,像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傳遞給她。
“我們阿樂,以後一定要快快樂樂地活着,好嗎?”
舊時今日,好像重疊起來。
沈晴颌尖落下一滴淚,嗓音很輕。
“好。”
好,溫姐姐。
好,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