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娘(中)
也不知這話裡暗含何等玄機,徐勝聞言,臉色瞬間大變,沉穩的調子裡摻雜了幾分惶恐。他咽了口唾液,“孤可以放了他們三人,不過,這薛三小姐總不能不嫁給孤沖喜了吧?”
聽得出來,他是真的怕他。現在已經怕到,在文武百官面前都不裝了。
指間佛珠輕撚,徐讓歡緘默一瞬,笑得更歡,“問我作甚?問她啊。”
徐勝這才顫顫巍巍将腦袋朝向薛均安。
原以為薛均安會同其他女子一般,哭哭啼啼懼怕這所傳聞中的“‘食人’皇宮”,沒曾想,衆目睽睽之下,薛均安一雙眼睛盯緊簾後,随即面無表情,“我嫁。”
不管攻略對象是皇子還是皇帝,隻要她嫁入宮中,就離任務完成更進一步。
“安安你……”
隻可惜檀棠生不懂,眼前的薛均安早已不是與他朝夕相處的薛均安。
朝堂之上,他不得不将指甲扣進指尖,直到血紅沾上指腹,才壓抑住内心的不甘。
最終,以檀家公子、薛二小姐被鞭笞三十,薛老爺官降兩級結束這場鬧劇。
一切恢複正軌,薛均安明日嫁入宮中,今日便在徐勝吩咐下,于金銮宮住下。
薛家父女深知檀家大公子與薛均安兩情相悅,于是假意向皇上請求與薛均安道别,實則讓兩個有情人見上最後一面。
金銮宮内,檀棠生啞着嗓子,“安安,”
他先是喚她一聲,接着用最溫柔的語氣進行最不像質問的質問,“為什麼……昨夜沒來呢?”
檀棠生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笑,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别那麼狼狽,哪怕是剛經曆鞭笞三十的劇痛,依舊用最溫柔的嗓音同她說話。
可惜,薛均安不懂情,亦不懂愛,幾百年來,她隻嘗過痛苦的滋味,她沒辦法與檀棠生共情,“昨夜我病了,父親不讓我出門。”
死而複生一事說來奇怪,她幹脆一字不提。
氣氛安靜下來,檀棠生輕輕的說,“好。”
輕到仿似是用盡了全身最後一口氣力,“隻要是安安說的,我都相信。”
他在她對面坐下,一絲一毫責備的意思都沒有。
薛均安看了他一眼,問,“今日在朝堂上替我們解圍的那人是誰?”
“當朝太子,徐讓歡。”
很好聽的名字,和他的嗓音一般好聽。聽起來不像是作惡多端的妖邪。
薛均安心裡隻有她的任務。
檀棠生繼續說,“安安,其實今日,你若是不顧及薛家顔面,執意不嫁,我相信徐讓歡會幫你做主。”
“為何?”
“他和當今聖上不一樣,他很明事理。”檀棠生欲言又止,腦袋緩慢的垂下,像一隻喪了氣的犬,“所以,安安今日在朝堂之上……為何要那樣說呢?”
薛均安沒說話。
“安安……為什麼要嫁給皇帝呢?”檀棠生的大手緩慢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溫度冰涼,不似活物。
待到薛均安垂眼,才發覺裙擺上已被少年的淚水淋濕一角。
檀棠生的聲音沙啞哽咽,又不願讓愛人見到他脆弱的一面,于是驕傲的不願擡頭,“作為新娘送入皇宮中的女眷都消失無蹤,安安,我怕,我怕今日一别,我們就再也不能相見了。但是,”
他陡然間擡眼,與薛均安四目相對,語氣裡滿是堅定,“但是我不怕死,隻要你想,我便不顧一切帶你走,哪怕被斬死于彎刀之下也在所不辭。”
薛均安搖了搖頭,“我是自願嫁進來的,沒受委屈。”
“那我們的誓言呢?”眼眶紅的不像話,檀棠生繼續說,“安安,是不要我了嗎?”
尾音落下,薛均安愣了愣,小手懸在男人背後,想落又不知該不該落。
她早就被斷了情絲,沒了情感,如今就連最簡單的安慰人,都不會了。
氣氛就這麼寂了下來。
得到肯定答複的檀棠生不自覺沒了力氣,整個身子骨下滑,卑微抱住她的小腿,“我的安安不要我了……”
“安安不要我了……”
很難想象,
銀裝素裹的雪天,少年郎一騎絕塵,衆目睽睽之下,騎着駿馬搶親,好不容易成功卻發現新娘并非心上人,失落被捕,被捉入皇宮後卻又得到愛人自刎離世的消息,悲痛欲絕之際,情人又重新出現在眼前,自願嫁給他人,短時間内經曆過這樣的大喜大悲,
檀棠生又該有多麼無助呢?
敲門聲打斷二人的對話,“薛小姐,侍女春桃求見。”
“有人來了。”薛均安輕拍檀棠生的後背,“你快走吧。”
檀棠生擡頭,眼眶紅的不像話。
蒼白的臉龐上還留有清晰的淚痕,有種說不出的破碎感,少年生得精巧,薛均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編織出一個拙略的謊言,“我會回去找你的。”
檀棠生顯然不信,一雙猩紅的眼睛依舊是死死盯着她。
薛均安重複,“我一定會回去找你的。”
“你不是說隻要我說的話,你都相信嗎?”
他癟癟嘴,伸出一截小指,“拉勾。”
薛均安學着他的樣子,“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