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水晶?”克勞克拿起一顆湊到眼前,這東西不便宜,野外還不容易接受信号。不巧的是,冒險者常年奔波在野外,所以克勞克才會優先攢錢買房車而不是通訊水晶。
“每次用魔法信太麻煩,這個方便。”赤銅點點頭,“好了,去吧。”
他又看向站一旁的兒子:“你也該動身了。”
于是,鐵皮和克勞克等人一起出了房門。
“鐵皮先生這麼晚也要去查案嗎?”多倫有些好奇。
“不是查案,是第五基座起火了,爸叫我去看看。”鐵皮聳聳肩,頗有些無奈。
“這年頭,火災都要少族長到現場嗎?”克勞克問。
“嗨呀!哪裡的事!我爸在給我的未來鋪路呢!”鐵皮一拍手,“我真不想幹這個,但又拒絕不了,誰叫我是族長家的孩子。”
克勞克眯眼,原來是去混個臉熟啊。
記得鋼闆提過,赤銅想讓鐵皮繼承族長的位置。這位置不是說繼承就繼承的,族長在矮人傳統裡是選舉制,前族長推薦會獲得一定優勢但并非百分百繼承,所以在族人間留個好印象是必要的。
“赤銅先生還是想讓你繼承位子?”
鐵皮聳聳肩:“是啊。這幾天除了案子,其他各種鄰裡摩擦的調解都交給我,我想陪陪老婆都不行,都已經‘素’六天了……”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頭:“你在和外人說些什麼呢?”
鐵皮渾身一激靈:“什麼都沒有。啊,我,這……我得查案去了,再見,親愛的!”
鋼闆看丈夫沖出門,站在原地搖頭:“真是,家裡事随便往外說,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她又轉向克勞克與多倫:“你們也要出門嗎?要不要準備些宵夜?”
兩人趕緊拒絕:“千萬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說不定得通宵!”
“沒關系,鐵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給你們隻是順帶而已,不費什麼事。”鋼闆雙手托胸,思索道,“要不弄些冷湯吧。”
推辭幾次也沒有結果,二人隻好就這麼出了門。
“對了,克勞克!”多倫忽然在路上問,“明明這幾天的飯菜有不少肉,為什麼鐵皮說他吃了六天素呢?”
克勞克:“我記得,你在龍人的标準裡還沒成年吧?”
“唔,怎麼了嗎?”
“未成年龍人,不該知道這些。”
“啊?可是?”
“聽話。”
“哦……”
午夜鐘聲敲響已經有一會了,克勞克停下腳步,禮堂的守衛對二人點頭,看來是提前得到消息,簡單檢查了文件便開門放行。
建在山内部的聚落,白天和夜晚很難找出區别,室内更是如此。隻不過,禮堂的老式吊燈需要靠近才能手動點燃,克勞克嫌麻煩,幹脆點了根蠟燭照明。
一進門,克勞克就直皺眉頭,食物的腐臭與黑暗中的死寂一同鋪散開。如果是卡亞多斯那種大城市,現場會被時間魔法凍結,可惜矮人聚落沒這條件,在這種地方,哪怕屍臭都會被掩蓋過去。
“記者之前藏在哪裡?”
“記得是二樓包廂。”多倫倒是表現良好,明明嗅覺很強,卻對惡臭毫無反應,不知道是龍人嗅覺和人類不同,還是習慣了。
“那就從二樓查起。”克勞克打定主意,捧着微弱燭光一步步走上台階。之前,禮堂大廳的樓梯被當做舞台的一部分,禁止通行。此時這麼一走,“隐患”就顯現出來,木質樓梯吱呀作響,如腐朽的骸骨,估計是沒來得及檢修,才用紅毯遮住這“曆史的厚重”。
從大廳上二樓,最先看到的就是赤銅的雕塑。黑暗下,雕刻家的技藝被無限放大,幾乎要成真了。可惜,克勞克和多倫都不打算駐足觀賞,隻想從它身邊路過。
就在路過雕塑的刹那,克勞克腳步一頓,難以言喻的怨恨與憤怒從心底升騰,心跳随之加速。鼓聲般的心跳在血肉傳導下直抵耳蝸,幾乎要把他震聾!
怎麼回事?開幕式路過這裡時可沒這感覺!克勞克回頭看那雕塑,走近幾步,心中翻湧的情緒随之洶湧。和之前一樣,這種情緒并非來源于自身,明明感同身受,意識卻像局外人般冷眼旁觀,矛盾感幾乎要把他逼瘋了!
“怎麼了?克勞克?”龍人回頭望向同伴,不是說要去女記者躲藏的包廂嗎?
“等我下。”克勞克忍着不适感,蹲在雕像旁邊,濃厚的不安如雨日烏雲,越發凝重。
他一點點檢查雕塑表面,最終在脖子與身體的交接處,找到了一道微小裂縫,幾根柔軟黑毛從縫隙中探出來。
“多倫,過來看。”
龍人湊過來,靠近聞了聞,又碰了碰:“好像是大黑豬的毛,味道很淡,應該是皮草……唔!”
他的表情突然很難看,連連搖頭。
“怎麼了?”
“有……有臭味!這味道是!”
克勞克心底一沉,他的不安似乎成真了:“多倫,麻煩掰碎它!”
“可這是矮人的财産,擅自損壞是不是……”
“快!”
“啊啊!好!”
龍人慌張伸手,利爪替代雙手,輕松就從雕塑臉上削下一塊石料。克勞克撿起石塊,目光緊束。石頭裡,夾雜着血肉、衣物與碎骨頭。
他伸手剝開雕塑腦袋上剩下的石料,露出一隻已經萎縮、腐爛、灰暗的眼球,組織液積蓄其中,漲得比葡萄還要飽滿,幾乎要滲出來,流淚一般。
“克勞克先生!這個……這是!”多倫支支吾吾,敬稱都加了回來。
克勞克錘擊胸口,将那“他人的怨憎”壓下一些,調整通訊水晶到鐵皮的頻率,對方很快接通,傳來火焰劇烈燃燒的噼啪聲。
“我這邊正忙着呢!有事快說!”鐵皮的聲音聽起來很着急。
“那位記者的搜查隊是你管理麼?”
“是!”
“我們這邊找到了些不得了的東西,如果她真的要把這個當頭條發出去,矮人聚落會極其被動。我建議先放下其他調查,專注抓捕記者,運氣好的話,結案就有着落了。”
“唔,其實已經不用搜查了。”
“什麼意思?”
“我找到她了,隻是……”
火光映射在山壁上,毛坯房的影子被火焰擠壓變形,張牙舞爪似的。周邊聚滿看熱鬧的矮人或人類遊客,擅長水魔法的術士和抱着水魔法道具的臨時警察們正拼命救火。
不過,在場所有人裡,隻有當過冒險者的鐵皮才能看清。火焰包圍内,扭曲空氣中,有一顆灼灼燃燒的女人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