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死靈術式的緣故,他的大腦比之前要清醒很多,作為常與幻象打交道的施法者,他确信這絕不是幻聽。
不過目前,他既不知道這些聲音的原因,也沒有合适的應對方法。而且,除了煩人外,聲音本身似乎沒有危害……
克勞克思索片刻,決定把聲音的事先放到一邊,逃出遺迹才是當務之急。他看向死靈,想着打探些情報:“感謝相助,請問怎麼稱呼?”
“啊,對了。之前自我介紹時你還在昏迷,那确實有必要重複一遍。您好,我叫菲尼斯,至于姓氏,我不在意這個,怎麼稱呼都好。身份嘛……是盜墓賊兼死靈法師,運氣不佳,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死靈法師很少見。”
“至少比幻術師多些。唔,我好像和你聊起來了,這可不行,你需要好生休養,請睡一覺吧。”
“請等等,我需要些藥。”
“我們這裡沒有藥剩下啦。”
“我說的不是那種,我記得地底深處的洞窟中有種紅苔藓……”
多倫不知道菲尼斯在和多倫說些什麼,隻看見面前的死靈忽然一顫,關節發出咔哒聲。緊接着又頓住,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他歪歪頭,骨指摩挲着手杖,望向身後的骷髅。骷髅們一哄而散,沖出大廳。
多倫幾欲開口,隆起眉心。菲尼斯讓他有事就問,龍人撓撓腦袋說:“就是,嗯,我知道打聽談話内容有些不禮貌……但是,那些骷髅要去哪?還有,我們是不是該聊聊接下來該怎麼辦?森德先生還……”
“啊,我隻是被這孩子提醒,想起這地下還有些野生草藥,或許能讓傷患打起精神。”菲尼斯這次的聲音帶着些許笑意。
多倫的眼睛閃閃發光,小心捏住克勞克的手腕:“森德先生!聽到了嗎?你有救了!”
克勞克露出熟悉的微笑,微微颔首,但還是沒力氣說話。
沒等多久,骷髅們帶回來一把鮮紅如血的苔藓。菲尼斯倒杯水,扔進苔藓,用木枝随便攪拌攪拌,直至那顔色呈現出透徹的粉紅。
克勞克小口小口地喝光那液體,躺下,半分鐘後,他睜開眼,竟直接從床上坐起,對目瞪口呆的多倫微點下巴:“讓你費心了。”
龍人沖上前,把他上下打量個遍,确定并不是在硬撐,不由得用敬佩的目光望向剩下的苔藓。這簡直比醫師那最貴的治療套餐還要好用!
在多倫驚奇與熾熱的目光下,少年站起來,伸個懶腰:“好,現在我們有的是時間聊聊該怎麼出去了。”
“那我們換個地方。”菲尼斯的聲音同時傳達給兩人,然後轉身離開。
克勞克拿起香薰蠟燭,忍着刺鼻的怪味,與多倫一齊跟上。期間,多倫一直扶着克勞克的肩膀,生怕他再出什麼事,讓他哭笑不得。
菲尼克斯帶他們走進一間小房,這房間明顯比外側幹淨不少,沙發隻是微微露出海綿,甚至沒有彈簧跳出來。長桌上還擺着撲克與棋盤。地毯有股很重的黴味,但也還算完好。
對比之前的廢墟,這裡簡直是vip套房。
菲尼斯打個響指,壁爐亮起,裡頭的燃料似乎是些廢棄的木家具。随着光充滿房間,克勞克才發現這裡還有其他“人”。
一隻小骷髅蹲在角落堆石頭,兩名穿着闆甲的骷髅在桌邊下棋,最後一位略顯纖瘦的骨架靠在搖椅上,嘴裡叼根沒有煙草的煙鬥。
“讓我介紹一下,我們‘沙鷹’的優秀成員。”菲尼斯在他們腦中輕快的說。“棋盤邊的是約翰和多麗絲,他們倆骨架都很大,還喜歡穿情侶盔甲,如果不看盆骨,我都分不出來他們!”
“坐椅子上的是大姐頭:‘沙鷹’的團長艾菲女士,是我們裡最有腦子的!陷阱和解密都靠她呐!”
“最後是我們的小莉莉娅,我們團所有人共同的女兒,她隻是挖過幾座小墳包,就以為能幫上爹爹、媽媽們的忙,結果把自己害成這個樣子。”
“來,二位,向大夥一一問好。”
“哦。”多倫認真地點點頭,“您好,約翰先生。您好,多麗絲女士。您好……”
“停停!”如果菲尼斯有表情,那他現在一定滿頭黑線。“這是點小幽默!不是真讓你一個個打招呼。”
他看向克勞克:“我生前沒見過龍人,他們這個種族都這麼……耿直嗎?”
少年聳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他也就見過多倫這一個龍人。
“啊?可是見面問好,這應該是基本禮儀。”多倫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下意識後退半步。
克勞克搖頭:“你仔細看看,他們壓根沒有自我意識,隻是被菲尼斯操縱而已。”
多倫一驚,這才發現那些骷髅地動作十分僵硬,不比卡亞多斯的魔導守衛好上多少。
菲尼斯坐下,示意對面二人也坐:“小孩兒說的不錯,這裡能保留意識的隻有我。我的朋友們死得很徹底,他們的動作,不過是我用魔法演出的獨角戲。”
小莉莉娅的骷髅跑到菲尼斯身邊,死靈摸摸那顆光秃秃的頭殼,那小骷髅便原地轉一圈,在木地闆上踩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我們在這裡呆太久,剛開始還會在牆上計時,後來也就放棄了。”菲尼斯說。
“所以我們怎麼去封印中心?”克勞克靠在沙發床,撐着頭,手裡捏着紅苔藓,似乎把這當成了零食,每過幾分鐘就會往嘴裡塞一小塊。
“這就要說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剛到這裡的事了。”
“我們趕時間,能不聽麼。”
“不行,我這麼久沒見過活人,不好好聊聊,豈不是浪費?唉,我憋了一堆話想說呢,你們也可以收集些情報嘛。”
死靈捏住自己沒有血肉的下巴:“正如之前所說,沙鷹是個盜墓團。或許有人會以為我們天天都在地下陵寝裡探險,與死靈和魔物搏鬥,拿出價值連城的古董,下墓一趟就能揮霍好幾年。”
“但實際上,我們大多數時候隻能溜進公墓外圍,找那些墓碑還算體面的墳頭,掏點陪葬品過活。”
“那年,沙鷹的行情不大好,連挖的幾座墓都沒什麼好東西,還差點被治安官一網打盡。出發那天,我們在基地喝悶酒,想着是不是換份工作會更好,比如去冒險者公會注冊什麼的,雖說我們不大喜歡條條框框的規矩,但也得填飽肚子。”
“這時候,團長艾菲女士拿來一份從黑市上買來的情報,對咱說:‘都别垂頭喪氣了!小夥子們,我有樁大生意!’。她說的生意就是這座神殿,那時候,神殿還在地面上。”
“按艾菲得到的情報,這裡是為祭祀聖母而設置的隐秘場所,隻有少數虔誠的教徒與神職者才知曉。而且,不知什麼原因,這座神殿的守衛出奇的薄弱,要是能偷點飾品、神像回去,足夠讓‘沙鷹’所有團員舒舒服服過一年啦!”
“約翰吓一跳,說咱是盜墓的,不是小偷,這樣是不是不合行規。倒是他老婆多麗絲很豁達,給他腦袋敲出個大包,大吼着說不都是賊?約翰不想過好日子,别牽扯她和女兒。”
“也是那個時候,團裡其他人才知道多麗絲懷了孕,已經有三個月大。雖說她并沒做過性别檢查,但她堅定的認為自己肚子裡的是個女孩。”
“約翰這個快當爹的目瞪口呆,追着老婆屁股後頭問。多麗絲這人大大咧咧,還以為這事已經說過了,平常身體也沒啥異樣,直到那時,約翰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我吓得連抽了六根煙,實在想象不了那個比爺們還爺們的女人是怎麼懷的孕。噢,對了,我抽的是諾依斯牌的煙,那煙現在還賣麼?”
“不知道。”克勞克攤手,多倫茫然的搖頭。他們一個受不了煙味,一個因聖騎士守則在成年前從不能碰煙草。
“好吧,我說到哪了?最高興的還是莉莉娅,我們的小天使呀,她一直希望有個弟弟妹妹。中午,我們用最後的積蓄下了次館子,慶祝約翰當上準父親。然後,我們收拾好行李,準備大幹一票。”
“趁車行不注意,我們偷了輛出租馬車。我負責駕駛,艾菲女士蹲在角落裡寫計劃書,約翰勸多麗絲回家去好好養胎,但馬上就被多麗絲那沙包大的拳頭揍倒在地。”
“啊,對了。還有莉莉娅,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留在了家裡,但實際上,她偷偷趁我們不注意溜進了行李箱。”
“她以為自己長大了,想來幫忙。”菲尼斯放下法杖,雙手放在小腹上,空蕩蕩的雙眼凝視着滿是裂紋的天花闆。
“那天,陽光很好,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那麼漂亮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