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又兩年,臘日宴上,主上忽然記起冷落多年的長子,給他定了昏事。
元祿卿賈诩女。主上防範着賈诩的勢力,提防他與皇後勢力勾結,卻挑中他的女兒。
我的情緒很複雜,難以名狀的失落,失望。
我把這股孤獨的怒火,全部傾/瀉到那個男優身上,一次,又一次。一夜盡。
宮中尚在籌備昏禮,主上卻召我去,囑托我去辦件事。
一時間,連我也膽寒心驚。果真,君心難測。
而主上把事情交給我,不知是試探,還是全心信任?
掩飾着内心波瀾,我默然應下。
不管溺死,缢死,隻要——自死便了。
部将動用了我蓄養的死士。他們自稱是元佑世子的守冢兵,鐵燕衛的後代。
對此,我半信半疑。我認為,那隻是他們擡高身份的一種說法。
不過,他們确實好用。隻聽,不問,接了命令即動手。
事做得幹淨,滴水不漏。
在河邊找到賈氏女的鞋履。次日,屍體浮了上來。
惟一沒料到,大皇子會闖到主上的寝殿來。
他跪在冷硬的石磚上,任雨雪一點點浸滿全身,柔弱,纖薄。
他記不得我,想不起我。甚而,沒擡頭看一看我。
我弄丢他一次,離開他一次,再次見到他,我失去了他。
他眼裡沒有了光彩。
我把風帔解下,披到他肩頭。他卻害怕地閃躲,将風帔抖落。
驚弓之鳥的反應,我知道由何而來。我愧疚,心痛,無以複加。
對偏殿那夥人的痛恨,也達到極點。
夜晚巡邏,我又碰見他。很顯然,白天他見了主上,晚上皇後就傳他去訓誡。那夥狗男女,竟懶得陪護他,讓他獨去獨回。
心頭怒意橫生,我面上不顯。
我撇下衛隊,送他回殿。
他追随着我的步伐,好像稚鳥在雨中尋求臨時的庇護。
我替他叫門,侍女衣衫不整地來應門。
他追問我的姓名,他還是沒想起我。
他陡然複寵,又失寵。
我守在殿外,看着他忐忑地進去,鼻青臉腫地出來。
帝王的怒,和愛,從不會無緣無故。
宮裡人都暗自琢庭着緣由。
周圍人對他。更差了,一為主上消氣,二為讨好皇後。
惟他自己,不覺得苦。他到處撿石頭,刻東西。
孩子的心性,孩子的行為。
部将得到密報,大皇子信手畫了幅圖,被三皇子收去了。
"什麼畫?"
“看上去是雷豹,很像大人護腕的花紋。"
他隻見過我兩次,就記住了我腕上的圖紋。他以前便如此,對很多事既不懂,也不留心,轉頭就忘,對無意間看到的東西,卻記得清楚。
我心神一動,靈光乍現。
主上一直忌憚中宮的私兵,和殷統領的軍權。我得加重他的疑心。
"大皇子——還去湖邊撿石頭嗎?"
大緻算準他去湖畔的時間,我讓死士換上雙頭鹫的衣甲,埋伏在那裡,然後,我做裝巡視經過。
″動作慢一點,盡量讓他看清護腕的花紋。″
我就是在賭,賭他能看見,賭他會記住,但我絕不賭上他的性命。
我及時将他救起。他蜷在我臂彎,猛力咳嗽,小小軟軟的一團。
他當夜發起了燒。
我還是高估了那些人,包括主上,沒人管他,好像都盼望他死在那裡。
連那個三皇子,恭而有禮的君子,也姗姗來遲。
翌日深夜,我帶着退熱祛寒的藥丸,潛入偏殿,悄悄喂他服下。
第三日早晨,三皇子才帶着太醫到來。
如我預計的一樣,他探望過大皇子,就匆忙去見了主上。
就算落水後意識模糊,阿碩仍牢記着那腕上的圖紋。
阿碩啊,他一點也不傻。
我要保護他,就要扳倒皇後。
這些天來,他在石頭,廢木上刻字,刻畫,雕刻着所知的一切,樂此不疲。
他做出兩個小木偶,擺在幾上,叫它們父皇母後,還給它們叩頭。
粗粗醜醜的木偶,勉強像個人形。
我叫人竊去了人偶,仿着阿碩的筆迹,刻上主上和皇後的生辰年月,淺線埋到根桐樹旁。
"這不成了厭勝【yā shèng,通壓】嗎?皇後得知,大皇子恐怕……”部屬擔憂。
“我就是要她知道。”
惡婦不除,阿碩難安寝。
她活埋阿碩的地方,刨出木偶,也會成為她的死穴。
接到密報的皇後,迫不及待徹查偏殿,挖出木人。
她過于迫切,反引起主上深深懷疑。
大皇子被人推落湖中,看見兇手的雙頭鹫紋,沒幾日,他的宮中就掘出厭勝之物。
太過湊巧,更像陷害。誰是主使,不言自明。
主上下令,将皇後禁足,徹查偏殿椒房,連同赤鹫衛,并大贊大皇子孝心,重重賞賜。
大皇子複寵,他與我仍是尊卑。
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朝他俯首,問候。六年第一次,他,主動跑向我,笑意甜美。
可他一句話,如一記悶棍,将我從夢中敲醒。
六年裡,我明裡暗裡推過多少昏事,而他單純地轉述母親的話,要我相個女子,要我娶親。
阿母還真心狠,直接勸我不聽,便讓我最愛的人來勸我。
心緒翻湧,一寸一寸寒涼,一絲一絲窒息。我不再指望他記起我。
有一便有二,主上又一次指昏【古字昏,同婚】,選中了屢次帶群臣上谏的太傅,辛乙之女。
為皇子納婦,再殺其女,以罪其父。我明白他的意思。
事,交給我,還是死士去做。但得換一種手法。
殺一個辛府的守衛,将他與辛氏女的屍體擺在一起,刀也放入守衛手中,擺出殉死的情景。
主上要為長子鋪路,我也願替阿碩掃除障礙。
沒了太傅阻撓,阿碩順利地被立為太子,立儲大典擇日舉行。
部将密報,三皇子懷疑阿碩落水的真相。
三皇子與文臣親近,不是個簡單人物。
我不由警惕起來,但我不能分心,我先得除掉皇後。
冊立典儀的前夜,我派出兩名死士前往偏殿,一個佯裝行刺,一個負責保護。
兵不厭詐。
殺手由外而内,殺光偏殿的侍衛侍女。他把刀鋒對準太子,另一位伺時出手相救。
(待續)
(2025年2月2日17:25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