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根手指張開,掩上她的鼻孔。
她小嘴一張,哇哇地大哭。
哭聲令我震撼,霎間動彈不得。她大聲啼哭,要把所有人叫醒。
“噓!噓——"我把手指豎在嘴邊,想讓她小點聲,可她就是停不下來。
我很亂,很慌,整隻手掌放了上去,捂住她嘴巴,緊緊地,壓下她全部哭叫。
耳邊,安靜下來。盯着我的,隻有黑暗和火光。我慢慢松開手,好了。
她不哭,也不動了。
我忘了來幹什麼,我隻是,不想她哭,害怕她哭。
不想看她哭,不想聽她哭。
我慢慢地走,淡淡悠悠。燈火閃閃搖搖,一片安甯,一片輕松。
黑色的夜,飄着白雪。我在漆裡一片的雪地上,走走停停。
還沒被踩過的新雪,不斷地骨折。
"烏衣郎,吃了嗎?"我邁着細步,語聲絮絮柔柔。“烏衣郎,在吃嗎?"
聲音随呼出的白煙,輕幽幽散開。
“烏衣郎,吃飽了嗎?"我走了又走。
風吹來,雪飄來。黑暗在靜處覓食。
一夜雪落,曉盡。
“元平二年仲春,元公主未盈三月,薨。
舉宮皆哀。帝癡,不見纖介悲色。
大将軍怒,捕食母【乳母】共侍婢,盡處死。”
——《岱書,思帝本紀》
她那麼小,棺椁那麼大。
裝斂的衣物,一層裹一層,撂在一起,密密匝匝。
她太小了,所以她的墓,不會壘封土,也不會種樹。
窦婕妤想她的時候,該怎麼找她呢?
窦婕妤是真的傷心。她久久哭了一場,哭着哭着就暈過去。
床上,她虛弱蒼白,一如枯花朽葉。
我想到小真。
我怕她變成小真。
"阿喬,唱唱歌吧,唱唱歌,好過些。”我語氣局促,木讷。
“阿喬現在,不想唱歌,也唱不好歌,請陛下見諒!"她的聲音,和面色一樣,冷而白。
她讨厭我了,像她孩子一樣讨厭我。
我不覺得驚訝,也不感到難過。
我在榻邊坐了坐,回去了。留下她,被悲傷一絲絲淹沒。
我再不去,增成殿。
人人都以為我很難過,我該難過。
窦将軍也這樣想。
連盞燈盤,紅焰躍動。
窦将軍雙臂鎖着我的腰,唇靠着我耳畔,噪音低沉而溫柔。"阿碩,别想了,别老想着,孩子——還會有的!”
想什麼呢?難過什麼?為什麼難過?頭空空的,心木木的。
黑暗中飛旋的烏,不知落到何處。
西邊?北方?
小公主埋了,葬了,入土了。
他們想起,也該為我選址,建陵。
我不想跟父皇埋在一個地方,陪他在一塊。
“我要建在西邊,烏山!"
(待續)
(2024年12月25日18:06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