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我十隻手指也數不過來,沒喂飽烏衣郎。
睜眸,熟悉的氣息萦萦而來,溫暖,醇厚。
“阿碩——還早,睡吧,再睡會兒。”
我合眼,蓋住滿眼的凄暗,荒涼。
窦将軍把朝會時間推遲了半個時辰。
我帶着木模坐殿。朝上,他們向窦将軍奏事,我頭也不擡地雕刻,刀和木闆沙沙響,緩慢拖出一絲絲線紋。
底下聽着聲響,皺着眉頭。
我一聲不發,像個會活動的木人偶。
梧桐的鵝黃嫩綠,變為翠綠,深綠。
身上衣服,一天比一天薄。
千秋【注,秋千】上的宮人,笑聲舒展,招搖,一個蕩得比一個高。
在風中飄動的衣裙,一寸寸褪下,滑落床底。
宮廷比武場,擊鞠,射箭,外戚與宗親,明争暗奪。窦家子弟,人物出衆,表現出色。
我坐在觀台圍帳内,著束腰長袍,齊紫配木槿,金紋,綴虎魄【琥珀】赤玉組佩。
看到精彩處,我撫掌大笑。窦家兩從弟的眼神,若有似無地瞟過我,如無風時的日光,帶着一縷縷燥熱。
刻鏟木闆的聲音,漸漸與蟬聲融合。
我手累了,就在案上假寐,趴着趴着,睡着了。
我在朝上睡着,不止一次。
涼殿,扇拂冰鑒,涼涼的輕風,驅散空氣裡的幹燥,隻剩心底的煩悶,躁動不已。
團扇大的葉片,密密麻麻,樹梢綴滿淡黃明亮的桐花。
偏殿,桐蔭深處,沉浸,陶醉。
我和窦家從弟私會。
他們兩個我分不大清,不過,也沒什麼要緊。
窦姨妤肚子大起來,走路也有些沉重。我隐約感覺恐懼。她肚子裡隻裝了一個,就長這麼大嗎?
蟬在枝梢,樹幹産卵。極小的,黃白色的卵。
一個月,就一個月,幼蟲會爬出來,落地,鑽到土裡。
“它要呆多久?″我盯着窦婕妤的肚子,想象着胎兒的大小,顔色。
“陛下,所謂懷胎十月……″
“肚子裝不下了,它才出來嗎?″
“陛下!”
太主時常來看望窦婕妤,帶來昂貴的禮物,好多我都沒見過。
她也看看窦昭儀,看看窦将軍。
母子見面,總是冷冰冰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巴掌,窦将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呀。
父皇也打過我好多次……一想起來,我臉頰就隐約約疼。
不去想,不要想。我搖晃着腦袋。
今年出生的蟬,鑽進了土裡,蟬想長大,要在土裡,等七年。
四壁冰冷,手腳被束傅,吸食着樹汁,向下方,一點一亳挖洞。
年年新蟬,年年蟬鳴。
窦昭儀,到明年才生。
(待續)
(2024年12月14年21:42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