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又錯了?"我喃喃,"三弟要殺我呢,是要殺皇帝的逆賊呀!”
“罪臣……怎敢加害主上!”他的聲音低沉,輕顫。
“盧沛也這麼說,他不想殺我,他想……"我止住聲,眼睛一眨一眨,細細地瞧他,“三弟不殺我,想怎樣?"
三弟就地長跪,面色莊肅。
他幽幽盯着我,旋而垂下眼睫,目光凄然。“罪臣,不是為了皇位,是為了岱國!陛下坐不穩皇位,必有權臣異心!屆時,朝堂動蕩,天下大亂……”
“你想說,我一個傻子,當了皇帝,也當不長?"我搶過他的話去,嗤嗤一笑,"廢後殷氏,說一樣的話呢!"
他神情一怔,一副始料未及。
脫去殼的蟬,顔色會變。
身體變黑,兩翅由軟變硬,淺色變成墨綠。為了更好地,不被人發現。
"我為什麼要當得長?"我心中激蕩着怒火,伴随着快/意,口中傾吐着惡語,“隻要比你們活得長!”
就好。
深呼出一口濁氣,像一種釋放,心中悶痛減輕了三分。
他目光直盯盯地,一臉錯愕不可置信,像被雷劈到,樣子好呆。
“不想兄長如此恨我,可知小弟——又何嘗甘心?”他用力咬着下唇,雙手緊掐入掌心,“十數年!我用了十數年,也得不到父皇半分關愛,一點偏心!”
他的唇松開,一道淺淺的血痕,如劃出一道哀怨的弧線。
“誰想要,我才不……”我嗫嗫嚅嚅,将後半句吞回肚裡。
他眸底纏繞着悔恨,哀怨,痛楚,如浪濤翻卷,一重一重。
“臣隻是想——陛下退位,仍是住在宮裡,臣仍敬陛下為長兄,隻去帝王尊号,其餘待遇不變……”
“把我關起來,偷偷殺掉,對嗎?"我盯着他雙眼,看得極其認真,極其仔細。
他面色倏忽一變。"不是!臣從未想過!也絕不會去做!”
"會的!會的!"我直叫着,"你不殺,外舅也要殺的!殺了我,作皇帝,要我皇後作新婦!”
"不會!臣怎會奪人之妻!那隻是,權宜之計......”他聲音低落,痛悔又頹然,“不定下昏書,王骁不肯幫我……”
“三弟,你又說做假話了,羞不羞!要當皇帝,要岱國,不都一樣?父皇說過,國就是君,君就是國!″我指着他,"說得好聽,你就是——逆賊!”
他面上一抹濃濃的灰敗,抹去他最後的華光,隻剩一片晦影般的默寂。
“是嗎?是吧……”他目光虛浮,幽歎,極輕極淺。
眼前橫亘着木栅,他在木栅之内,伏身,頓首,是視死如生的從容。
“臣,重罪當誅!
“但願一死,消陛下餘恨!"
我選了最後見皇後,我想,見得晚一點,記得久一點。
時間長了,什麼都變得模糊。
"陛下,”常詢傾身,對我耳語,“大将軍勒令三逆賊不得自死【自殺】,否則加五刑于親族——就是不許他們自殺,不然把最重的死法用在他們親族身上,務必把命留到行刑之日……”他語氣振奮,滿面欣然。
我恍了恍神。"三弟的親族……不是我嗎?"
唔,還有黎少傅。
“陛下!誠廢王已被除去皇籍,他的親族就是他的母族,和妻族!"
經他一提,我再一想,不由低喃。
"我阿母是徐皇後【先帝追谥為後】,三弟母,母親是……”
常詢不以為意。“聽說過,就是個八子【後宮稱号,低于美人】。"
“八子?八嗎?那有七子羅?"
“有的!在八子之下。”
“有五子,四子羅?″
他稍一支吾。"沒有,陛下!往下有良人,長使,少使……”
我聽得煩了,一口打斷他。"都沒個順序!不聽了!″
談話間,馬車已駛近永巷。
這裡層層設防,重門依次開啟,披甲持戟的禁衛,退到兩旁。
長長的巷道,吹過長長的風,銳利,孤冷。
(待續)
(2024年10月19日17:35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