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應允,快召中書令起草诏書!”
"那就……召,召吧?”
等待的時間裡,太傅歎一歎,幾不可聞。
藏在袖中的手攥起,緊緊。
管他怎樣,怎樣都好。
隻要殺了三弟,就好。
黃昏懸在天邊。黑夜落下,一片一片,覆滿屋檐。
烏徹夜不眠。
我倦了,蜷縮到被衾裡。
他進來,躺下,手臂環在我腰間。“我,讓陛下為難了嗎?”
我困了,真的不想說話。“不,為難。”
他收緊我腰間的臂膀,胸貼/着我的脊,心,在我背後跳動,有律,有力。
“陛下要明白,隻有我拿到所有兵權,才能更好——保護陛下!”
我縮在厚厚的錦衾裡,輕軟軟說了一聲,“好”。
我不再需要選擇。
他們不再要我選擇,問都不問一聲。
大将軍吩咐,大将軍命令。
那天起,我就沒見過皇後。
一開始我賭氣不想見,後來,是想見也見不着。
皇後的殿門口,戎裝執戈的衛士格外顯眼。他們說是奉了大将軍之令,看守這裡,連我也不得入。
哭也哭了,鬧也鬧了,一點用也沒有。
當了皇帝,什麼用也沒有。
“皇後!皇後……我要見皇後!讓我見皇後!阿霁!阿霁你出來!"我喊着,哭着,嗓子嘶了,聲音啞了。
我第一次想她名字,第一次叫她名字,卻是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侯。
"皇後!請見見陛下!就算不能出殿,在門内,門内見一面也可呀!"常詢拖着哭音,替我哀求,“請皇後出來,見一見陛下!”
“陛下傷心,皇後不難過麼?”
皇後沒有出來,隻讓女侍代為轉話。
"妾身存在,隻會對陛下不利,陛下——請回吧!"
“不是的!阿霁!皇後!讓我見見……阿霁呀!"
外舅【嶽父】謀反,誠王謀反。于是,我見不到我的皇後了。
“王骁亂……後懷子三月,出遷别宮。帝哀,不得見。”
——《岱書,思帝本紀》
"臣擔心宮中發生混亂,才加重了警戒,好讓皇後安心養胎。"
“我想見,也不行嗎?"我的瞳眸,浮上點點哀怨。
“陛下慎重!皇後母家主使叛亂,她如今身份特殊……但臣保證,陛下不用等太久。請耐性些。”
大将軍這麼說,教我不能不信。
暮食的蒸餅,蔬肉,我吃不下一口。
“大将軍是防皇後逃走,也是怕她與宮外勾結,刺殺陛下……大将軍也是用心……為陛下着想,陛下就——原諒他吧!"
"刺殺?皇後也要殺我嗎?"我背脊發涼,飕飕冷到骨。
“像大将軍說的,皇後如今……現在可是王骁【皇後父名,前任大将軍】唯一血脈。陛下,不可不防啊!"
“可是,皇後幫過我!她一直幫我的!”
“她幫陛下,還不是為了當好太子妃,好當皇後!”常詢拿起一塊蒸餅,遞到我嘴邊。我咬一口,慢慢咀嚼,細品。
常詢輕湊我耳際,暗言。“現在王骁謀亂,她當不成皇後了!等王骁兵敗,别說當皇後,可能命也沒了!
"陛下看,她會怎麼做,怎麼選呢?"
我嚼着蒸餅,嘴裡含糊不清。“嗯……好吃。"
杏月,燕語惹春。
廢王黎奚,王骁的叛軍向都城挺進,沿路招兵買馬,不斷壯大。
隗國趁機侵犯邊境,邊軍苦戰不休休。
舉朝惶恐,擔憂夔國撕毀和約,與隗國再次聯軍。
窦大将軍指派虎贲衛,由骠騎将軍盧沛率三萬士出城擊賊【叛亂者】,餘2萬軍固守都城防禦。
虎贲衛在城郊集結,待發。
滄池,春色初暖。我面向水面,靜默地往裡投餌。魚尾擺動,水面泛起碧波粼光。
内室,燈火幽弱,宮婢撥燈添油。大将軍揮退旁人,隻剩我們倆。他穩靜看着我,目光深炯。
"阿碩,如果我将你置于危險……”他凝了凝神,“如果我讓你遇到危險,你還會——信我麼?"
我露出一刹的迷惘,随即屏緊呼吸。
“會!”
父皇要殺我。三弟要殺我。
皇後,也要殺我。
還有誰,不會殺我呢?
惶惶之中,日月更替,月中到月尾。
戰火,終是燃到了宮廷。
(待續)
(2024年9月29日18:07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