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不是頭痛?小人去請太醫?”常詢湊到跟前,一臉關切。
我晃了下腦袋。不是頭痛,是心慌,身心亂糟糟的。
“那,太子是累了?小人給太子揉揉?”
“嗯。”
常詢的手按在我颞颥穴【太陽穴】上,輕輕打/轉。頭部一陣舒緩,身體慢慢松弛,我的心也安穩下來。
“太子,梅苑的花開得正好,進貢的朱梅,胭脂梅都開了……小人陪殿下去走走,散散心?”
日光清明,微暖。幾位重臣從殿外恭身而入。
我坐得像個木人偶,瞧着太宰和太傅侃侃而談,争論不休。
侍者送茶。
整個宮裡,我是最閑,最沒用的那個。
烏衣郎的事,我也能忘!
積雪化去松軟的一層,棱角格外分明。
我一心陷在懊悔裡,沒注意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遊走的思緒被衛将軍一句話拉了回來。
衛将軍放下墨筆,雙眸烏黑,靜笃。
“聽說梅苑的花都開了,太子不想去看看嗎?"
我微一愣神。梅苑的花開得好,衛将軍都知道?
錯愕之間,他已輕輕牽起我的手。"卑職正好有空,就陪太子看看。"
“父皇醒了,要找我的……”我慌忙擺手,奈何整隻手被大掌包住。
衛将軍并不多語,往左右掃一眼,聲音淡泊。“你們守着主上,有事速來禀報!”
遠遠一股清香撲鼻,目光所及,一片銀雪粉霞。小巧玲珑的花緊貼枝條,密密集集,含苞,初放,盛放。
我在看花,他在看我。
我的手還握在他手裡,任他牽着走。那眉宇間,熟悉的沉默化開,入眼入心的暖意,蔓延,覆滿我的視線。
我看見旁邊候立的軍士,前面一棵梅樹,懸着一面箭垛【箭靶】。他松開我的手,拿一副雕弓長箭,遞到我手裡。"今日好天,太子可練一練箭。”
有點突然。在我反應前,他轉過身體,從後面擁住我,手搭在我的手上。
“我來教你……”
他在我耳邊平穩地呼吸,語氣透着說不清的熟稔。
纖瘦的後背貼着他硬朗的胸膛,心跳傳來,隔着衣袍,相互交/錯。他就這麼擁着我,把着我的手,調整箭頭的方向。“高一點,對,用力——”
日光從梅間散落,淡淡的暖黃,好像透明的虎魄【琥珀】。
手把手地,弓慢慢張開,拉成滿月。
彩繪的垛心,鮮紅,灼灼。
“衛将軍!"一人趕來,倉促一禮,"主上醒了,要見趙昭儀——"
箭镞【箭頭】穩穩對着垛心【靶心】,他沒放手,我也不放。
頓一頓,來人又道。"主上還——急召骠騎将軍入宮!”
盧沛!?我猛吃一驚,箭镞晃了晃。一股力量牢牢附在我手,穩住箭身。我深吸一口氣,用力憋緊。
聲音在耳側響起,沒露出一毫意外,嗓音淡淡漠漠。“知道了,下去吧!"
片時,他聲音變得決絕。"放!″
我撒開手指,羽矢飛出,正中垛心。
可我笑不出來。我轉睛注視他,他的眸光靜靜停在我眼前,漸幽。
眼波深處,隐着重山峻嶺。
"無事,有我在。”聲音傳入耳内,穩穩沉沉。
(待續)
(2024年8月31日20:30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