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溫熱。

手底，細膩溫潤。

升騰的熱度，星星火火燎原。

撕/扯，低鳴，她柔弱地推/拒，我聽不見旁的聲音。

一陣淺細的喘/促，我看見烏衣郎身/下女郎，仰起雪白脖頸，露出半妖半媚的臉。再看時，視線已經模糊，眼角，一道冰涼劃過。

"太子！太子……”朦胧望見帳外立起的人影，刻意壓低的聲線溢出一絲迫急，“太子妃那邊在問了，是不是讓人……先回去？"

胸腔燃着的血涼了一半，我放手，看着釆兒慌亂地下床，整理衣衫，結緊裙帶。

"那個，送你了。"我順口說，聲音淡而平。

她瞅了瞅我，閃避地低頭。“謝太子。"

聲音又低又微，像躲在簾栊後的秋蟲唧唧。

“看來太子妃那邊，真的有事……″常詢近身，低語，"太子去瞧瞧？”

我傻傻擡頭，吸一吸氣，好像度過一個清醒的夢境。

銀鈴伴着采兒離去的腳步，留下一串叮當響，清澈如溪澗，輕撫耳畔，涓涓而過。

太子妃的寝房，聽到動靜的一衆内侍宮女迎了出來。我和常詢一前一後走入。

官室内，除了太子妃和貼身女婢，還有一個中年男子。看見我，太子妃神情一貫的端雅，沒什麼波瀾。"太子怎麼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在太子妃的住處看到别的

男子，我很意外，很不高興。

男子沖我深施一禮。

"卑職拜見太子！″

我闆着臉不理睬，常詢在旁邊咬耳道:“太子，這是醫署的孟醫長。"【注，醫長，太醫官職之一】

"太醫嗎？"我這才消氣，望望太子妃，"你真生病了？"

太子妃搖頭，聲音淡淡緩緩。"親身不是病……”

“是哪疼？哪裡不好？”

她輕掃一眼左右，抿了抿嘴唇，淡笑不答。

孟醫長徑直跪下，行起大禮。"恭賀太子！卑職給太子妃診脈，太子妃有身，珠胎已足倆月！″【注，有身，即有孕; 珠胎，喻胎兒】

周圍的人一愕過後，都跪下來，齊聲道賀。就像一種儀式，一種禮貌。

“太子妃，女歧神果然靈驗！不枉殿下虔心繡圖供奉！”釆兒滿面喜悅。

這話，顯然說到太子妃心裡，她淺笑吩咐。

“釆兒，去庫房取一斛珠，兩匹鲛紗，一百匹绫羅，替我獻于女歧宮謝神。”

釆兒輕快地應答，邁動輕盈的步子，帶起一陣細微的鈴聲，若有似無。

太子妃眸光凝思，望向她的裙/底，眸色不溫不涼。

太子妃有了孩子，我有了孩子——堆人圍着我，叩首，稱賀。我像墜在雲霧間，暈暈乎乎，說不上開心，也不能說不快樂。

感覺半是清醒，半是糊塗。

太子妃一臉端容，安甯地接受衆人慶賀，給衆人發下賞賜。

"孟醫長，有勞了。"太子妃颔首。

太醫領賞謝恩，躬身退出。

屋裡屋外，個個喜笑顔開。

我沒有笑，雖然我知道自己該笑。腦子裡閃過小真的面影，和我第一個孩子……

心驟然空了，眼睛酸酸的，我哭了起來。衆人惶惑無語，氣氛窘迫。

太子妃臉上漾過一絲輕笑。“太子是高興，都哭了呢！"

"是呀！太子是高興得……″常詢接口，從袖中取出絲巾替我擦拭眼淚。

不知什麼人告訴的，父皇很快知道了。他專門召了我們去，大大誇獎了一番，又是一場重重賞賜。提起誠王，父皇就會發怒，看到我們，卻是滿面含笑。

"霁兒好呵！好孩子！你這太子妃，當得好！"父皇連誇幾個好字，又百般叮囑太子妃起居飲食，"霁兒，聯知道你一向起居有禮，進退有度，不過有身之後，将為人母，更得遵從禮儀，惟賢惟德，是為母儀——”

太子妃屈身施禮，應唯。【注，表示遵從，多用于對尊長】

父皇臉上一片暖意，宮裡也一片祥和。所至之處，皆是恭唯稱賀之聲。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雪色映入我的雙眸，空白，空白。

白，空，想不起，記不清。

我走了好遠，好久，空的白，在腳下蔓延，一直。

偏殿的雪，更多，更厚。

我讓左右退下，擡頭凝望，梧桐樹上也積着雪，厚厚的一層，高高地挂着，像被擱置許久的舊物，凝固了塵埃，安安靜靜。

樹下小真，安靜又羞澀。

繞着樹跑了一圈，身後，皮靴踏着雪，穩步向我走來。不是三王弟。

我錯過一次，但我再不會把那腳步，當成三王弟了。

雪被擠壓着，清脆地響，冰冷，動聽。我慢慢回眸，與那一對目光相撞。他向我揖禮，眼神堅定又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