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次!是——上上次!"我急忙打斷他,“更早,更早!"
他直望着我,目光平坦不帶一絲遊移。"太子記錯了吧?"
“不!沒有記錯!"我毫無躊躇地反駁,"是在宮外,你背着我……″
"太子!″他堅決地打斷我,聲音沉靜而笃定,"太子記錯了,那是個夢。"
他聲音如此堅定,我又糊塗起來。"是夢嗎?可是,我還看見了谏議大夫的女娘呀!"
“谏議大夫的,女娘?"中郎将輕聲反問,眸色漸深。
"是呀,"我輕輕扶住了頭,"我先看見她,再看見你……”
他盯着我看,兩眼深邃如夜。"就是個夢,太子。″
"是、是嗎?"我半信半疑。
那樣的真,像眼睛看見,看見過的一樣。
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我腦袋歪來歪去。他略退,向我鄭重行禮。
“太子怎麼會去宮外?太子是作了夢,記錯了。”
"對哦——"我緩緩地,點着頭。
是呀,我怎麼出得了宮?
又不是第一次記錯。中郎将說得對,我不該不信的。
就算穿上太子服飾,我也不像太子。我就像個美麗的傀儡,安安靜靜一直坐着。
樂聲起,十九位舞伎入場,翩翩起舞。
美味佳肴,伴着悠揚弦樂,翻跹舞姿,衆人眉開眼笑,熱熱鬧鬧。
好無聊,我眼睛轉來轉去,幾次不自覺飄向谏議大夫的女娘。
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宮宴後一定要問她的名字。
一曲舞罷,緘默良久的中郎将蓦然起身,向父皇,向衆人揖禮,朗聲說道:"今日太子生辰,卑職無才,願擊鼓一曲,以助雅興!”
擊鼓?我不解地瞪大眼。
“擊鼓?"父皇也挺意外,但馬上來了興緻,“好!拿鼓來!″
衆人也紛紛呈現訝異之色。
中郎将接過鼓槌,振臂而起。
鼓聲驟響,如激浪翻湧,一波一波,忽高忽低,忽重忽輕。
高如響雷陣陣,低如夜雨潺潺。
重如雄獅咆哮,輕似細語呢喃。
高低起伏,節奏分明;隻覺仿佛雷雨交接,心潮澎湃。
方才還沉默如石的他,此刻神采飛揚,威武豪邁。
衆人目光聚集他身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詫與贊賞。
鼓聲又變,峰回路轉,緊湊剛勁,如烈火燎原,綿延不絕。
鼓曲終了,衆人紛紛拊掌,贊不絕口。父皇也連聲稱贊:"窦卿了不得!有本事,有本事,真乃武、藝雙絕!″
中郎将垂首行禮,語氣平淡謙恭。“陛下過獎,軍中尋常小技,隻是拿來助助興罷了。"
我最想得到的東西,人家看來,隻是尋常。突然間,委屈得想哭。
“窦卿過謙了!
“今日宮宴,一為太子生辰,二為窦卿賞功!想不到,卿又為聯添上一樂!″父皇笑眯眯問,"窦卿,想要什麼賞賜啊?"
"陛下!卑職份内之事,職責所在,不求封賞!"中郎将端容正色道。
"哎——窦卿救了太子,如何不賞?"父皇轉眸朝長公主望望,淺聲一笑,"皇妹,你的繇兒好雖好,就是——太正經了些!″
長公主嘴角微揚,半帶無奈半帶戲谑:"他随他父親,皇妹我有什麼辦法!"
“呵呵呵!"父皇爽朗地笑着,繼續對中朗将道,"窦卿不要賞賜,是否有什麼心願?能否跟聯說說,為卿分憂啊?”
中郎将眉心一凝,目光頓了頓,倏然昂頭,雙瞳灼灼如燦電:"陛下!卑職有一願,請陛下成全!"
"請陛下為卑職,與谏議大夫之女——賜昏!"他聲音響亮,清晰無比。
片刻寂靜,殿内響起沸騰的贊歎聲。
他說什麼?我肯定聽錯了。肯定是我,聽錯了。
中郎将想要——
他要娶她?
頭腦受到沖擊,好一陣空白。等我回過神時,隻見她羞答答站起,和中郎将一同跪在父皇面前,父皇樂呵呵為他倆賜昏,周圍一片道賀叫好。
隻有我坐得像個木偶,動彈不得。好想跳起來,大聲說不,大叫大哭。可我隻會,傻傻坐着不動。
心好像被什麼箍着,越壓越緊,越壓越重。我目光僵僵看着他們。
他們跪拜着父皇,向他謝恩。中郎将回到座位上,平靜地接受衆人的祝賀;而她時不時瞄他一眼,羞澀地低頭,眼角眉梢都透着笑。
沒誰在意我。沒誰在意一個傻子。從來都是,從來都是。
呆在寬闊的大殿,我渾身冰冷,一陣窒息。
眸光飄開,腦海裡映入梧桐。
幹枯的桐花。
木頭上粗略刻出的桐花。
(待續)
(2024年2月2日19:05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