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回家的時候,特意走到一個水缸旁,對着水面照了照。
爹娘如果看到她狼狽着回去,會擔心的。
陸蝶卿不想讓爹娘擔心,尤其是娘,娘暗地裡為了她已經偷偷哭過好多次了。
閃國以女子為貴,娘作為公主被送來當質子,爹不願讓娘孤單,當年便咬牙追上了随行的馬車。
而後便有了在朝櫻國出生的她。
娘總看着她心疼地哭,說女兒投生到她肚子裡,沒享過半點福,反倒是吃了數不盡的苦。
陸蝶卿其實沒覺得自己苦,她隻是替爹娘委屈。
若她有本事一點,成為人偶師,便能轉變身份,不再是朝櫻國的階下囚。
人偶師的傳承幾乎斷絕,以至于民間但凡能出來一個人偶師,都會被許多皇室争搶,并聘請為國師。
她不需要成為朝櫻國的國師,隻要能讓自己和爹娘的日子好過一點就行了。
她可以的。
一邊給自己這麼打氣,陸蝶卿一邊止住沮喪,往水缸中瞧。
水面中照出來紅紅的眼眶,一看就很沮喪,像隻失落的小兔子。
陸蝶卿抿着唇,用手搓了搓臉蛋。
企圖制造出一種,隻是外面天氣太冷了,才被凍紅了臉的效果。
吱嘎、吱嘎…
踏着地上沒人清掃的積雪,陸蝶卿終于到了他們住的地方。
這處偏殿年久失修,幾乎比冷宮還要凄慘,平日裡幾乎沒什麼人影,住在這一片的約莫都是敵國的質子,有些在偏殿裡住着,慢慢慢慢就老死了。
他們這些質子,一輩子回不到故土,到死也隻能變成一抔黃土,扔在朝櫻國某個亂葬崗上。
上個月剛有一個月國的質子,頂着一頭花白的頭發,在臨終前拉着爹娘,求他們将來若能恢複自由,幫忙把信物送回月國。
“我生前不能回…死後也無法葬在故土,但我…我的心始終在月國…勞你們幫我把它送回去…”
月國的質子就這麼含恨而終。
陸蝶卿親眼看着一個生命就這麼在偏殿角落裡消失,心中湧現了許多無名的悲緒。
她不希望爹娘也步上這樣的後塵。
這才萌生了悄悄去藏書樓,尋找人偶師傳承手劄的念頭。
好在,這些日子的翻閱是有回報的,她的确找到了一份手劄,還用了一些日子将上面的内容全部背下來記住。
今日開始,她便要開始做人偶。
“卿卿,怎麼在門口傻站着?快快進來,瞧你臉和手都凍成什麼樣了!小心凍着了身子。”
閃國公主陸荷出來掃雪,看見女兒正在門邊發呆,登時迎了過來。
她一把抓住陸蝶卿的手,将她帶到院子裡。
“娘,我不冷。”
陸蝶卿立刻擠出笑容,粉雕玉琢的一張小臉,登時漂亮到不可思議,像在發光。
“你年紀小,不知道保養身體,若是凍着了,體内寒氣太多,往後小日子來了都會疼。”
陸荷卻不管這些,唠叨起女兒時,就像是民間的娘一樣,沒有皇室中人的生疏。
“又去藏書樓了?”陸荷看陸蝶卿紅撲撲的小臉蛋,還有亮晶晶的眼睛,猜到了女兒的去向。
先前她給了女兒一顆夜明珠,讓她想法子進藏書樓尋找人偶師的傳承手劄。
也是看在這些年裡,好不容易有一件事,能讓女兒高興起來。
那夜明珠是她當初從閃國出來時随手拿的,誰也沒想到,将來會成為珍貴的用來給女兒鋪路的一樣東西。
“嗯,我找到手劄啦。”陸蝶卿說起這個,語氣輕快起來,眼眸裡都亮着希望。
“娘,你見過人偶師嗎?”
陸蝶卿進來後,問起了這個。
皇室中人通常都會比平民,掌握更多的典籍與記載。
娘雖然早早被送來了當質子,但早年也是在皇宮中接受過許多大儒的授課,比尋常女子要多一些眼界。
聽女兒這麼問,陸荷尋思了一會兒,緩緩道。
“沒有親眼見過,但咱們閃國據說曾經出過一個厲害的人偶師…”
陸蝶卿立刻仰起巴掌大的臉,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娘。
陸荷摸摸她的臉,笑道。
“娘仔細講給你聽。”
等進屋了,白銘見着娘倆,立刻遞過來一個手爐,讓她們暖暖手。
他和陸荷成親多年,感情素來就好,當初跟着一道來做質子,也是不放心妻子。這些年他一直護着母女倆,沒叫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宮人們太過分。
他本來是個書生,但在被動到逆鱗的時候,也能在明面上撒出去血性。
這才讓李嬷嬷這等人,隻敢背着欺負陸蝶卿。
“坐火爐子這來烤火。”
白銘開口。
陸荷沖丈夫一笑,轉身接過手爐,又将它塞到女兒手裡。
住的宮殿雖然偏僻,還年久失修,經常漏雨,但一家三口擠在一起,因着彼此之間互相照應,倒也勉強有個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