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梧今日無事,身穿一襲月色鶴紋常服,正坐在案前煮茶。
東梧見景程神情暗淡,賜座後問道:“怎麼了?”
景程道:“沈潇将陳放禁在暗牢中,折辱而死。”
東梧執起茶壺,倒了一杯推到景程面前。
景程自知失态,緩過神道:“陳放死前什麼也沒說,殿下放心。”
東梧勸道:“密探的歸宿大多如此,你不必太過悲傷。”
“臣知道。”景程将茶水一飲而盡,憤恨地道,“臣隻是沒想到沈潇心腸竟這般歹毒,那種死法,實在太過慘不忍睹。”
東梧道:“沈潇快活不了幾天了,等将這些人一網打盡,再好好安葬陳放。”
景程應了一聲是,方道:“殿下猜的不錯,六字尺買賣幕後的巨頭就是吳阡陌。”
東梧道:“确認了?”
景程道:“确認了,吳阡陌給小兒子過百日,請衆同僚前去飲宴。飲宴間隙,沈潇以看孩子為借口,與吳阡陌一同去了内室,一柱香的時間才出來。沈潇這次格外小心,不知用了什麼法術,我的人用耳報神,僅聽到了隻言片語。”
東梧問:“聽到了些什麼?”
景程道:“其中有六字尺,失而複得,鬼市,銀契等字眼。”
東梧微微蹙眉,點頭不語。
景程道:“另一個密探回報說,吳阡陌書房的抽屜裡有一盒印泥,從不拿來用,但就在兩人密談期間,那盒印泥卻不見了,等沈潇再出來時,印泥又放回原位了。密探打開來看,隻見印泥上多出來一個指印。吳阡陌應當是在銀契上按了手印,落了款。”
東梧道:“嗯,十之八九。”
景程道:“還有最重要的,密探回報說,沈潇已經吩咐了走貨的人,這個月初五就要去鬼市當鋪換取陰币。”
東梧道:“既然如此,那便立刻派人盯住鬼市當鋪,咱們正好來個甕中捉鼈。”
九月初五,東梧與崔允議完事,便坐在殿内批公文。
今日是沈潇去鬼市當鋪兌陰币的日子,景程早做好了布署,隻等着來一個人贓俱獲。
東梧因想着景程那邊的事,不免有些心猿意馬。他穩了穩心神,想要集中些精神批公文,正要提筆就聽見殿門外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往殿内走來,并未見奚遠通報。除了郁淙,再沒第二個敢這樣。
果然,郁淙風塵仆仆地就走了進來,話也顧不得說,坐在東梧對面倒了杯茶水就喝。
東梧看着他:“什麼事這麼急,這是欠了風流債,來我這裡躲債麼?”
兩杯茶水下肚,郁淙才喘了口氣,挽起袖子給東梧看:“還不是你害的,你看看。”
隻見郁淙的胳膊上有一排牙印,東梧瞟了一眼,繼續低頭批公文:“讨債的女人咬的麼,與我何幹?”
“什麼讨債女人?我哪有空去找女人。”郁淙褪下袖子控訴道,“這不是聽你安排幫你忙,把陸衍在我那兒關了一個月,看給我咬的,要不是看你面子上,早把他按地上揍一頓了。”
東梧一聽是成安咬的,好笑地看着他道:“哦?看我的面子?難道不是怕日後陸衍回來找你報仇?”
郁淙咳了聲:“别管因為什麼,總之我堂堂天界六皇子,還是頭一次被人咬。這事兒不能這麼算了,你得跟我走一趟。”
東梧并未停筆,頭也不擡地道:“好好的,要我去幹什麼?”
郁淙不依:“你再不去陸衍就要把我那兒給拆了,他非要出來找你要個說法不可。我把他封在結界裡,尋思着他怎麼也能消停了吧,誰知道這凡人小子不愧是陸衍轉世,險些把我結界給撞破。哎呀,别寫這些公文了,趕緊跟我走。”
說着,郁淙就要拉東梧跟他走,東梧扯回衣袖,繼續批公文道:“你先消停一會兒,待我把這些處理完再去。”
“這些公文早批晚批有什麼要緊?”郁淙嘶了一聲,給他掰着手指頭數道,“你看你這幾天折騰了我多少次,又讓我去渡客樓擋那個什麼沈潇,又讓我假扮陸衍跳忘川河,又讓我監禁陸衍,還不能說身份來曆,給我整了一排牙印不說,連我家都要被他拆了。你麻煩了我這麼多天,還不能抵你這些破公文的?”
東梧伸出兩根手指:“兩壇九霞殇,冰泉下藏了上千年的。”
郁淙不幹,伸出三根手指:“三壇。”
“總共也就三壇。”東梧批着公文道,“外加我這邊事辦完了帶你去夕顔那裡。”
“成交!”郁淙一聽夕顔公主,瞬間喜上眉梢,“别以為我不知道,你留着那壇九霞殇打算給陸衍。不過嘛,看在夕顔的面子上,我不與你計較。”
東梧搖搖頭,擱了筆站起身道:“罷了,走吧。”
“這就批完了?”
“沒有,這不是麻煩了你這麼多天,補償補償你嗎?”
“不愧是我家鳳凰,懂事端莊識大體,走吧!”
二人從栖梧殿出來,一路過奈何,渡忘川,一直來到鬼門關處。
郁淙一路走一路說他這些日子的不容易,東梧便由着他絮叨。
鬼門關處衆陰差見了他二人,皆跪下行禮。東梧略略點頭,免衆陰差的禮,剛要出關,迎面遇上一個官吏。
那官吏身穿官服,帶着一衆随從,正從外界往鬼門關處走來。
那官吏見了東梧,連忙率衆行禮,東梧一看,竟是财帛司主。
東梧一怔,問道:“杜大人從何處來?”
财帛司主見問,不知何事,忙回道:“臣下界去各國各地城隍廟征斂稅收,已外出七日有餘,剛剛才從莒國處回來。”
東梧吃了一驚,暗道不妙,話都沒來得及跟郁淙說,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郁淙一臉意外:“喂,這是幹什麼?”
當然,沒人回應他。
“好你個東梧!”郁淙回頭看看财帛司主,不耐地道,“起來吧,沒你的事了,快走吧。”
财帛司主以為出了什麼事,見放他走便如臨大赦,向郁淙告了退,帶着一衆随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