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下着,陽光籠罩在鄉間小路上,落在坑坑窪窪的水坑上。
雖是下雨,空氣卻像是浸滿水珠的枕頭,讓人濕悶着不舒服。
伏尼契家的淑女們嬉笑着合着樂歌唱,纖弱的神經讓她們時不時拿出嗅鹽來,但是直到嬌嫩的皮膚泛出細密的汗水,也沒有誰回到屋内。
不過多時,最小的那位淑女驚呼一聲,停下了她的歌喉。
慢慢的全部的淑女都停下了,她們期待的望向小路的另一端。
雨依舊下着,路也依舊泥濘的讓人煩躁,但似乎有什麼是不同的了。
至少在這些淑女們心中是不同的了,她們如小鹿般純潔的眼睛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一個俊秀的少年從小路的另一端來了,他踩着輕快的步伐,靈巧避開水坑,小心又适然,看着就讓人神清氣爽。
沉重又破舊的畫闆被他背在身後,輕巧的像是淑女們的羽扇。
粗劣的木闆剮蹭着他些許裸露的後背,将那細嫩的皮膚揉搓的發紅發腫。
雨水浸染在粗劣單薄的布料上,很快暈出内裡的粉嫩。
像一隻被雲雨打亂的新蓮,純潔猶如新生羔羊,卻又充滿一種被破壞的禁忌感。
無端引起異常又淫,糜的沖動。
隐秘的亢奮在淑女之中流轉,她們擅于表達細微情感的眉目挑動着,交流着隻有自己明白的小心思。
“那是白嗎?”女仆悄悄詢問自家的小姐,得到對方颔首。
淑女們驚歎着,欣賞的,愉悅的,心情激動的看着白的離去,又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眼神。
誰都沒有和白搭話,這像是淑女們暗中的約定。
白的身影漸漸遠去,她們也不願把視線偏離,直到地平線的一端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小黑點速度很快的移動着,白身上像是有什麼磁吸一般深刻吸引他。
很快的,小黑點融進了白的身影裡,變成了一點。
淑女們才移開視線,忍不住動作幅度大着煽動扇面,她們嬌滴滴又無不厭煩抱怨着,“這天氣真是讓人讨厭。”
也不知道是真抱怨天氣,還是抱怨那個小黑點。
“小黑點”卻不知道這一點,知道也不在意。
來人其實是白一起長大的兄弟。
“文學沙龍怎麼樣?”亞瑟很熱情的擁了上來,因為曾經學矛而粗壯的手臂自然的緊貼皮肉滑落至腰間,緊緊往自己的方向收攏,勒出細瘦腰肢的輪廓。
白芨帶着溫和又克制的笑容輕輕回抱亞瑟,他的聲音也很輕靈,像是在春天漫遊的小鳥,“不是很好。”
他有點苦惱,容長的臉慢慢低下,露出些許愁緒,看着讓人好生憐惜。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關注我的畫作。”
亞瑟咬了咬牙,淺淡的不耐情緒浮上表面,讓他面上的疤痕更加的猙獰起來。
他當然知道白芨的苦惱是為什麼,那些人當然不會多加關注畫作。
怕是都看白芨去了,哪有心思關心畫作。
亞瑟黑沉的眼睛細細丈量着白芨。
從那卷曲濕潤的睫毛,到那翠綠朦胧的瞳孔,他仔細看着,毫不厭煩。
或許是畫家都有那麼一根纖細敏感的神經,白芨很輕易的察覺到亞瑟的不耐情緒。
他有些怯懦的縮攏自己細瘦的雙臂,有些惶恐。
他知曉亞瑟不會輕易對他生氣,卻天性如此,他人一皺眉,一撇嘴,他便惶恐不安,生怕是自己哪裡惹人生厭。
一心放在白芨身上的亞瑟連忙解釋道:“我并不是覺得你做的不好,我隻是……隻是覺得那些人不識好歹,你畫的那麼用心,他們卻不識貨。”
亞瑟最後的話語輕飄飄的,很是随意,白芨沒有察覺。
他為朋友對自己的維護而高興,也很不好意思,“亞瑟你太誇張了。”
亞瑟因着白芨臉上的紅暈一愣,他立刻誇張恭維起他的朋友,引得白芨笑意連連。
黑夜的腳步追随着他們,他們卻并不害怕,踩着泥濘的路回到了他們共同的家。
兩人的生活都不算富裕,好在這個世界上還是好心人居多的,白芨以一個較為便宜的房租租到了一間狹小,卻很幹淨的屋子。
唯一需要多付出的僅僅是幫助房子的主人打掃屋子。
或許還有一點很不好。
白芨的低垂的視線慢慢移動到亞瑟臉上,他看着那道幾乎橫穿亞瑟整張臉的疤痕有些出神。
房子的主人很厭惡亞瑟,他不允許亞瑟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使得可憐的亞瑟經常需要在炎熱或者寒冷的天氣呆在外面,或者在主人在家的時候瑟縮在小小的房子裡。
在這種情況下,兩人的開銷往往靠白芨售賣自己的作品。
可是一件值錢的畫作并不是那麼容易畫出來的,一件作品有藝術價值,也并不代表有人願意買,這世界上多的是感受不到藝術的人。
兩人的經濟狀況也因此一直不好。
可憐的亞瑟,他臉上的疤痕并不能怪他。白芨此時對亞瑟充滿了憐惜,他柔和看着亞瑟,難得主動的攀上亞瑟的肩膀,用纖長的手指為他梳理有些亂糟糟的頭發。
亞瑟曾經也是俊美如貴族老爺的,他的英俊惹得周遭的姑娘都願意多走幾步多看他幾眼。
以前兩人的經濟情況并沒有那麼糟糕,亞瑟的父親是一名小有名氣的畫家,也是白芨的老師。
說是老師,也是他的父親。
是他把還是嬰兒的白芨從樹林中抱出來的,是他救了白芨的命,也是他把白芨當做親子般養育成人的。
除了畫家并沒有真正收養他,兩人之間的相處确是親如父子的。
他細心教導白芨繪畫,察覺到白芨的天賦後大力培養。
真正的親子亞瑟剛好相反,他對在畫畫上簡直一竅不通,反而喜歡一些武器上面的研究,但他并不為不能繼承父親的衣缽而難受,他志不在此。
那時的他想法很簡單,充滿了年輕人的天真。
他每天梳理整齊他的頭發,穿着體面到各處溜達,隻為給白芨帶一些稀奇的玩意,看到他細微的笑容。
當父親問他想要做什麼的時候,他說他要做一個船長,為女王征戰,從世界各地帶來華麗各色的寶石,各種編織方式制成的華麗布料。
父親笑罵他是個貪婪鬼,他卻很認真的告訴父親,他想要獲得這些點綴他年輕漂亮的弟弟。
父親捏着胡子想了想,很是贊同他的說法,并不覺得這是小孩子胡鬧。
白芨确實漂亮到要特意用珍寶點綴。
那時候的白芨淺笑看着,畫筆也輕快了許多。
可惜後來一切都變了。
畫家被人引得染上了賭博,像是有人惡意的,蓄意的想要讓本來安詳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
畫家把自己吊死在畫室内,各種各位的液體狼狽惡心的撒的到處都是。
亞瑟緊緊守在門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人進入白芨的房間。
白芨隻能無力趴在門背後,哭泣聽着亞瑟被人劃了整整四十六刀,半張臉像是破碎的鏡子,以前能把他舉起的手也被廢的不能合攏。
他不能哭的太大聲,他越痛苦,門後的人便越興奮,他們越高興折磨亞瑟。
——小羊羔,你是□□哭了嗎?
——在裡面哭還不如在我懷裡哭呢?
——你哥哥的臉不能看了,以後他和你睡覺,你會不會被吓哭啊。
——别開門!
各種污言穢語萦繞着,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卻說得愈發可勁。
他們擠眉弄眼,淫邪的目光在門上打轉,好像能夠用眼睛把什麼東西扒下來。
于是他們急不可耐,下手愈發重了。
白芨隻能夠扯住自己被撕扯過的衣服,瑟瑟發抖的捂住嘴,什麼都不敢說。
亞瑟的血從門縫浸染。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走了,亞瑟也變成了這副人人避之不及的模樣。
他們像是玩弄人心的惡魔,留給了亞瑟半張完好的臉,讓他看到鏡子的時候就能想到曾經的英俊。
讓他不時被憐憫,可惜的目光看着。
讓他時刻被折磨。
亞瑟察覺到白芨停留在他面上視線,他忍不住偏過臉避讓。
他不怕别人嫌棄,他隻怕在那麼長久的歲月裡,白芨對他的那點愧疚滿滿化成厭惡,他怕白芨嫌棄他。
亞瑟不想再讓白芨去想那些過往的事情,他不想白芨太過難過。
他牽着白芨,輕輕把他按下,看着他下意識乖順的順從他的動作,亞瑟很滿足彎了彎眉眼。
亞瑟很勉強抱住早早燒的熱水,他的手指很難彎曲,因此也隻是抱在懷中,緩慢穩定的抱住水盆,艱難的放在地上。
而後熟練的拖去白芨的鞋子,用自己溫暖充滿傷痕的手掌覆蓋上去,去除白芨在雨中行走的寒冷。
差不多讓白芨的腳沒那麼冷後,他才慢慢把白芨的腳放進水盆中。
他很喜歡這樣。
他很喜歡白芨乖巧的坐在哪裡,信任的由他托起他的腳,用手掌緊貼。
其實沒必要用手捂暖,但是他想。
他想用自己的手心貼住那柔軟發涼的肌膚,慢慢的覆蓋住。
就好像把一隻名貴的鳥困住一樣,讓他哪裡都不能去。
他把白芨覆蓋住了。
隐晦的暗喻在他心中流動着,他格外激動,舌尖發麻,不怎麼聽話的手掌卻穩穩的壓在線條柔美的腳背上。
白芨慢慢暖和起來,他很淺的笑了一下。
他情緒内斂,這樣就已經表現他很是開心了。
腳上的熱度讓他哆嗦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剛剛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