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轎車被大貨車碾壓着,在慣性下滑動了好幾米才堪堪停下,一路上,附近停着的車輛無一幸免,但唯有直面迎接的缪亓則和随硯傷害最大。
車輛被擠壓得完全看不出原貌,缪亓則攬着自己的胳膊上滿是血漬,連額頭上都不能幸免,流過緊閉的眼睛,滴到随硯的身上。
随硯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過度的撞擊讓他暈乎,拼盡全力保持最後一點意識,他看見了周圍的喧嚣,好似有煙從哪裡冒起來,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去辨别。撐着一股勁兒,死死抱住缪亓則,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的那一刻,他的視線陷入黑暗。
他的世界從此變得黑暗與無色。
直到此刻,才真正醒過來。
他和缪亓則僥幸存活,但是過重的傷勢讓他們二人不斷做手術,在醫院躺了大半年才緩過來。礙于他們公衆人物的身份,雙方工作室商量着一個理由,用了他們在打磨自身業務能力的理由成功暫時消失在大衆面前,但是誰也沒有把握能維持多久。
他們都在等,都在賭。
缪亓則傷的比随硯重,卻比他更早醒過來。
在沉睡的時間裡,他們一起重活了一次。
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或許是因為一起出的事,或許是因為執念過重,随硯和缪亓則沉睡的潛意識共同搭成了一個新的小世界。
在那個世界,随硯和缪亓則重新認識,重新活了一世,以不同的身份。
高中轉學的初遇,就是缪亓則和随硯潛意識成功接洽的一瞬間。
随後,他們在那個隻屬于他們二人的小世界裡面,用自己的靈魂和執念,切切實實走過了一生。
他們不會記得對方,就像是一種上天的饋贈,給予他們苦痛之後幸存的安慰,讓他們體驗一種不一樣的生活。
那個世界,本該随着昏迷和沉睡慢慢走到蒼蒼的那一刻,但在亓則出了車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缪亓則蘇醒了。
醒過來的他先一步認清了所有的事實和現實,他感到後怕,随後悄悄地陪在繼續沉睡的随硯身邊。
陪伴總是有效的。
或許是一種莫名的感覺,随硯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裡,在缪亓則醒過來的一個月後,也清醒了過來。
彼時,缪亓則、羅教授、沈昭質、程景以及醫院的醫生護士都為之感到高興。
但也是此刻,發現了随硯的不對勁。
他不記得一切。
他就像個行屍走肉,失去靈魂的軀殼一般,如同一個陌生人,處理好了自己當前的情況,随後沒有跟任何人有任何關系的交彙,一股腦投進自己的事業之中。
這是他們才知道,随硯失去的那一部分還沒有回歸。
缪亓則才知道,他還困在那個隻有他們二人知道的世界裡面。
事情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
随硯也是。
發生變化則是在随硯成為影帝的那一天。
那一天,随硯像是整個人活了過來一樣,不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這便是開頭了。
随硯用着異世界的、殘缺的記憶,單方面以為自己剝奪了别人的身體,然後以他的身份努力地生活。
綜藝節目上的初遇,缪亓則便知道,那個和亓則相愛相守的随硯回來了,但是陪着缪亓則一起長大的那個随硯還在路上。
于是他打了所有的電話,告知了身邊所有人配合他做樣子。無論是親人,還是身邊的工作人員,都配合着他,陪随硯演一出破綻百出的大戲。
因為他們知道随硯一定會回來的。
戲罷場,故人歸。
*
在随硯的記憶裡面,取代原身的他曾和羅教授去過一次墓地,當時的管理員和周圍異常的情況都沒有引起羅教授絲毫的懷疑,他本以為是自己瞞天過海,現在想來,隻是羅教授在配合他。
他就是她的兒子。
她在等自己的兒子完整地回來。
對缪亓則來說,這一次的表白和再相愛,就像過着第三生,他本不打算告訴随硯這所有的一切,讓他按照自己以為的生活下去就足夠了,畢竟這沒有什麼弊端,他依舊擁有自己的愛人親人和朋友。
但是随硯還是醒過來了。
那場車禍是意外,但就像一場遊戲,打通了所有的劇情線和關鍵點,一通全通,到此時,完全通關。
随硯沉睡的時候,一切都像影像一般,在他的腦海中一幕幕播放。上一秒他還在抱着小小的缪亓則叫“哥哥你好”,下一秒他就到了亓則轉學的那天。
混亂的畫面逐漸排成序,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慢慢地,随硯已經徹底能夠分清楚真正的現實和夢境中的事情。
此刻的他恍然大悟,原來他從來都是自己。他所接收的片段記憶,都是他在走向完整的證據,一步一點,逐漸圓滿。
他的記憶和認知不再蒙上一層布,此刻全部清晰明亮起來。
他可以恣意擁有自己的人生,不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可以對着自己的母親撒嬌叫媽媽,可以肆無忌憚和沈昭質打鬧,可以明白拍戲的時候缪亓則和程景在那邊謀劃着什麼自己聽不懂的話術,可以和缪亓則厮守第三生。
他們兩人之間,好像沒有什麼大起大落,但卻總是過了一生又一生。
缪亓則總是在等待,等待他的回歸,等待他的相愛,等待他的完整。
但這一次,他可以自信對他說:“缪亓則,我完整了。”
他以為的異世界重逢,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盛大的回歸。
他們沒有剝奪别人的人生,他們隻是變得完整了。
這一次,我們都完整了。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