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開幽影之地不談,交界地二十四座正式教堂中,供奉瑪莉卡塑像的有十二座。”女人從靈馬戒指内取出一朵雷電花,花瓣上流竄着細小的電流,像是某種黃色的焰火棒,映得她的側臉忽明忽暗。她眺望着不遠處喚雷教堂的方向,“再除去羅德爾王城那座曾經被我用回歸性原理變成瑪莉卡的大雕像,你曾在交界地各處的教堂中共擁有三座塑像。”
彼魯姆教堂,巡禮教堂,喚雷教堂。
“四分之一的神權侵占。”她略略歪頭,将視線轉回身旁的男人,“連初王葛孚雷都沒有如此待遇。”
“你認為我做得不對嗎?”拉達岡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在讨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嚴格來說,我的政權意識是由你親自教導的。”她松開手,雷電花輕輕地飄到劍碑前的空地上,“所以,如果非要我評價,你的行為确實讓王權的地位得到了提升。”
神祇的目光不曾從她臉上移開,甚至都沒經過長時間思考:“想讓我同意你再塑幾尊像?”
“在讨論這個之前,我想我應該糾正你一點。”她側過身,直視他的眼睛,“無論是魔法學院還是神之門,如同當年的你一樣,我之所以能塑像,不是因為神祇的偏愛與縱容,而是靠自己的實力。”
艾爾登之王的頭冠在加冕儀式過後沒有一天間斷地被戴在她頭上,她身上的淺色調元素是那樣突出,以至顯得那雙濃墨重彩般的眼睛璀璨得驚人。
“拉達岡,我并不需要依附于你。”她的語氣平靜而從容,甚至帶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無論我們是神王伴侶還是普通夫妻,在個人能力方面,你不比我差,我也絕不比你遜色。”
拉達岡作為紅發英雄為黃金王朝征戰時擅長使劍,後來又學習魔法和禱告;她在魔法方面的天賦極其突出,近戰也完全拿得出手——再說了,拉達岡打不打得過梅蒂爾和艾爾登之獸尚未可知,她可是真真切切擊敗過它們。
若論人品,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她一時間實在有些想不出自己比拉達岡能高尚到哪去,非要說的話,她堅信自己比他更有“人性”。
托雷特的耳朵撲簌簌抖掉一片落于其上的葉片,遠處瓦倫汀的尾巴掃過石面,驚起一群白翎鳥。群鳥掠過神祇的大理石雕像,在那雙平展的石臂上投下轉瞬即逝的陰影,仿佛連教堂本身都在為這番無聲的對峙屏息。
黃金賜福使他們相視的目光流淌成熔金的河,雙指為王所做的冠冕壓得住淺香槟色的發絲,卻壓不住她眼中的灼灼輝光:她的瞳孔深處像藏着一對打磨過的紫水晶,折射出黃金樹也摹刻不出的棱角——
那是成王途中無數次瀕臨死亡時所淬煉出的鋒芒。
神祇的視線從她的眉眼滑向唇角,那裡有一道極淡的弧度,像是嘲諷,又像是挑釁。她的每一寸神情都帶着一種近乎鋒利的生命力,仿佛連呼吸都能割裂空氣。
出于身型差異,她平時與他交談時總要微微揚起下巴。此刻那種近乎傲慢的從容,卻讓他心底泛起一絲難以名狀的悸動。
風掠過劍碑殘垣,卷起她鬓邊未束的幾縷長發。他忽然伸手替她攏住飛揚的發絲,指節擦過她耳垂時,他聽見自己的心髒發出頭冠墜地時的沉悶震顫。
他的目光再次與她的交彙,那雙異色的瞳子依舊璀璨得驚人。她的存在像是一把半出鞘的劍,鋒芒外顯而又留有未知。拉達岡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欣賞,是愛憐,還是某種更深沉的占有欲?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最終,諾麗納看到神祇嘴角也沾染上某種贊許的弧度:“嗯,雛鳥總有長大的那天。而我的雛鳥,似乎是一隻雛鷹。”
“那我複活的律法忠犬,是否明白自己真正的主人應該是誰?”
他朝她傾了傾身:“我之前倒是沒發現你有這方面的癖好。”
諾麗納聞言一怔,立即嗆道:“你沒發現的多了去了。”
拉達岡将身子繼續朝她下傾,像是要與她耳鬓厮磨般輕笑出聲:“你真想和主人玩這種嗎,小狗?”
“呀!拉達岡!”
“這裡沒有别人……”他狀似認真地打量了眼周圍,而後用兩根手指稍稍托起她的下巴,“需要我幫我的小狗複習一下王室禮儀嗎?”
她登時羞惱地拂開他的手:“你沒完了是吧?!”
“看來王不是很能接受啊。”
“說回剛才那個。”她擡起胳膊覆上拉達岡的手背,緊緊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每個半神的統治領域,都要供一尊我的雕像——尤其是格密爾火山區域。”
“哦?”
“而且,我要拉卡德親自來求取我的雕像。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當然,他可能隻會真心想我趕緊垮台;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内,他都隻能忍氣吞聲,向我跪地臣服。”
“你希望我幫你從中安排?”
“不,這是我給你的任務,必須完成的任務。”
她稍稍深呼吸一口氣:“在他沒真正惹怒我之前,我會像允許葛瑞克那樣也允許他跪在我面前生存。”
“整個交界地,我受得起所有人的參拜。”她用另一隻手觸上他自然垂落身側的左手,那枚契約戒指抵住她的指根,傳來微妙的硌感,“包括你。”
“包括我?”
修剪整齊的指甲不經意間在神祇的皮膚上留下幾枚淺淺的彎痕:“你又不是沒跪過。”
她眼中盈着半盞蝶翼的幽紫,足夠浸潤另一端的鎏金琥珀。
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那種時候也算?”
她梗着脖子,索性豁了出去:“怎麼不能算?你每次不都跪得挺開心?”
“你最近的言辭還真是能出乎我意料。亦或者,你的本性如此——”
她感到臉上的皮膚又隐隐燒了起來,但語調中仍不肯退讓:“要麼你永遠都裝作最開始那幅冷漠禁欲的模樣,要麼以後就永遠都把這種調侃給我咽進肚子。”
“還真是驕橫,”他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她的腰際,将人往自己的懷中帶了帶,緊跟着便眸色深深道,“我的好妻子準備當個壞女孩嗎?”
正午的陽光映照着一天中最為光明的時刻,毫無遮掩,毫無阻滞,女人将左手按在神祇的心口,造型精緻的契約戒指如同某種沉默的見證:
“若瓦倫汀對我所立的誓言為真,那就在你的律法中再添加一條吧——艾爾登之王與其神祇伴侶,共享律法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