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踏入餐廳,原本極盡奢華的裝飾風格煥然一新。素色帷幔輕垂,如輕煙纏繞,牆上精美絕倫的刺繡換成水墨氤氲的山水畫卷,牆角一米多高的青花瓷瓶也被粗粝的大陶缸占了位置。缸中夏荷開得正盛,與院子裡的蓮花如出一轍,粉白花瓣與碧綠荷葉倒映在水中,竟将這方天地襯出幾分山野意趣。
圓桌正中坐着的女子看上去四十出頭,一襲月白色香雲紗茶服剪裁得宜,衣襟處僅用銀線繡着幾枝細竹,寥寥幾針卻将竹子的靈秀神韻表現得淋漓盡緻。盤扣是溫潤的羊脂玉質地,随着她擡手的動作腕間的菩提子手串發出低調的光澤。
此女子正是息影多年的陸影後陸元卿。
歲月不敗美人,如今已經年過半百的她比起年輕時更多了經曆滄桑後的沉着。如果說曾經的她美得鋒芒畢露,如今的她如同一杯熱茶,茶香悠遠,韻味綿長。
陸元卿左手邊的陸曜把玩着青瓷茶盞,目光沉沉地望着顧長雪,右手邊的陸晞則眼神躲閃,一臉的糾結。
“來,二位快入座。” 陸元卿和善地擡手招呼,顧長雪下意識想要拒絕,卻見傭人已搶先一步将陸曜左手邊的金絲楠木椅拉開,速度快到她們根本來不及拒絕。
偌大的圓桌空位那麼多,偏巧拉開的是陸曜身邊的兩個座位,甚至傭人在幫忙拉椅子時故意将顧長雪和林相旪隔開,一前一後的距離導緻顧長雪不得不坐在陸曜身旁。她甚至可以清晰聞見陸曜身上傳來的冷杉香。
這顯然是某人刻意為之的安排。
顧長雪氣得捏緊衣角,擡眼便撞上陸曜垂眸飲茶的模樣,青瓷盞沿擋住了他的半張臉,卻遮不住纖長睫毛下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忽地,她想起二人那場沒頭沒尾的相親。
大二那年,一門心思想要回到從小長大的城市開啟新生活的顧長雪迎來了命運給予的第一次重擊。
那時顧氏集團的供應鍊出了緻命漏洞,繼續一筆龐大的資金救命,而陸氏集團恰好是那根救命稻草。
父母第一次提出聯姻時,顧長雪立刻拒絕,她隻想回到兒時的好友身邊過平淡的日子。可當她看見父親在越來越憔悴的臉,母親的黑發染上白色,她不敢任性了。
相親那日她穿着平時最讨厭的連衣裙,母親誇她終于有了千金小姐的樣子,隻有她自己知道套在連衣裙裡顧長雪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她特意提早到達餐廳,外頭不何時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雨水不規則地打在玻璃窗上,就像她得心一樣,紛亂不已。
陸曜幾乎是踩着點來的,那身黑色西裝筆挺得像把刀,身後跟着畢恭畢敬的沈助理。
他邊往座位走邊用藍牙耳機講電話:“這個季度的并購案利潤率必須提到 18%。” 他的語氣嚴厲,在看見預定的靠窗雅座前空無一人時,聲音更是驟然冷得像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冰塊,“我不想聽解釋,解釋在我這裡是最無用的,我隻看結果......”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月底前完不成KPI就自行辭職。”陸曜講完電話,抽出西裝内袋的袖珍懷表看了眼時間。餐廳裡是特意營造出暧昧的光線,很适合男女約會,那但那道光落在陸曜面無表情的臉上,直接把暧昧氛圍撕成兩半,讓顧長雪生不出半點幻想。
“取消午餐安排,下一場會議提前十五分鐘。”他對沈助理吩咐,“以後這種需要等待的會面,不必出現在我的日程裡。”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闊步走向旋轉門,經過落地窗時,甚至沒往顧長雪所在的方向瞥一眼。
等窗外那輛賓利疾駛而去,顧長雪才覺得胸口憋了許久的氣終于能喘上來。
扯掉腦後的蕾絲發帶,烏發如瀑般散落肩頭,解開卡着脖子的貝母紐扣,她捋了捋長發,昂首走進雨幕裡。
城市的夜晚被燈光點亮,立在山頂别墅往下看,連綿不絕的燈火猶如宇宙星河。
顧長雪手持高腳杯,顔色恐怖,味道清新的血腥瑪麗跟她豔麗的紅唇極度匹配,順直的長發卷成大波浪,淑女的連衣裙換成性感的黑色比基尼,原本清純的眼妝改成魅惑的小煙熏。
她遊走在人群中,肆意随着動感的音樂扭動腰肢,當她忘乎所以地舞蹈時,朋友瑞紀突然拉住她的隔壁,将她帶離舞池:“長雪!你快看,那是誰!”
順着瑞紀手指的放向看去,泳池邊三五成群嬉鬧的客人中,有一迷途小羊羔手足無措地傻站在原地,正緊張地看着周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