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禦賜,兜兜轉轉,查案權還是落在太子手上。
太子兢兢業業查處辦案,最後卻僅以罪奴攜私報複,未有同黨之名結案。
奇怪的是皇帝也并未對此深究。
最近的京城,流言傳的很是熱鬧,先有顧三小姐奮不顧身救駕之美,後有顧四小姐嫉妒成恨,與謝老将軍屢屢發生争執。
繁事當頭,雲歸并沒留意到雲九與小荷的怪異。
而元莨和雲歸間,氣氛僵直,有些話雲歸不願說清挑明,以至于置氣不斷,婚事暫時擱置下來。
仲春的雨在入夜後,還仍顯得寒涼迫人,一個急促而颠簸的步伐,踉跄的行進在得閑居的碎石路上。
星子稀微的夜色中,元莨一身怒意,原本應是精心打理的發,此刻在夜風中散亂揚飛,與他蒼白的神色相映,悠深眼神更顯得無措與狂亂。
雨打窗沿,入夜風雨刺耳,一切都不及元莨驟然推開的門聲驚人。
“顧雲歸!”元莨鮮少連名帶姓的喚她。
雲歸猛然擡頭,被吓的不輕。
元莨帶怒的聲,一把掀翻她面前的桌案,力道之劇,像是動了大怒的樣子。
雲歸的雙目驚瞠,不解他為何突轉變得如此盛怒猙獰。
“你為何如此?”
雲歸錯愕道:“什麼?你說什麼?”
元莨眼見她純真的眼神、不解的模樣,更氣了。
“你少在這裝模作樣!”
“父皇親口所說,是你雲氏檢舉謝家私調軍資,物證俱全。”
“什麼檢舉?檢舉誰?”雲歸再問,而後反應過來,開始胡亂翻着桌上信箋。
果然,有幾張信封内是空的。
雲歸猛然擡頭,迎着他的目光,慢慢伸收回手來,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
元莨也是怒極,口不對心道:“我敬你愛你一場,卻不想錯付了情!”
“你為何…為何?”元莨喃喃道:“我要個答案,要個明白?”
“你真覺得,我會攜私害人?”雲歸氣得渾身發抖,千頭萬緒,她腦海中正在搜刮身邊有可能出現的叛徒。
元莨直視着她的眼睛,自顧自地笑道:“我知道你素來驕傲,有些事我從不過多追問,隻覺得一心對你好,你總會與我交心的,可那日,我聽到了你與外爺的争執,也知道你懷疑,你雲氏秘辛與我外爺有關。”
雲歸胸口起伏,盯着元莨看了片刻,頹然松了全身的勁,自顧坐下。
她閉上眼睛,周身如置冰霜。
“是我大意了,”雲歸睜開眼,木然笑道,“我自诩謹慎,身邊又都是信得過之人,便沒過多設防。”
“即便不是你親手謀劃,可謝氏之禍卻實因你而起。”元莨雙目通紅,埋怨最親密的愛人,“顧雲歸,是我愛錯了你。”
雲歸心痛的看他一眼,撇開目光,“對不起!”
“你為何不辯白?為何不正經解釋一句?”元莨幹笑了幾聲,其實,他怎能真覺得是她所為,左不過悶氣生久了,現下隻想聽一句她也愛他,往後無論風霜,她都與他攜手并肩。
“此事,我會給你個交代,給謝将軍一個交代,你先回去,讓我想想……”
元莨嗤笑一聲,喃喃道:“好樣的,你…當真是好樣的!”
說罷,他便甩手而去。
雲歸思來想去,能靠近書案,且有機會拿走書信之人,唯有小荷。
想清楚後,便一并注意到小荷近來行為的詭異。
她派人去找小荷,可得到的消息是,她不見了蹤影。
雲九進來,為雲歸添了燭火。
瞧着雲九,雲歸低下頭,看着桌上的锟铻,拔開刀鞘,内刃上閃着寒光,再擡起眼皮,她自嘲的問雲九道:“我對待身邊人,都是真心實意的,任何一舉一動,我都深深刻在心裡,任何情緒上有什麼變化,我都能馬上覺察,可小荷……她,為什麼?”
雲九自然答不出結果。
雲歸擡頭,“為什麼?”
“來京後,少主的精力得被各方牽扯,小荷身上大概藏着什麼秘密……您一時不查,也是有的。”
雲歸睫毛輕顫,不由笑了起來,笑意卻有些苦澀,“原來我有這麼自負。”
“人心隔肚皮,不怪您,真的!。”雲九定定地注視着她,“别人說不準,可屬下對少主忠心可鑒,定然不會幹出害您之事。”
雲九的目光這時略微躲閃了一下,嘴唇輕抖,猶豫了片刻。
“好,那你再去幫我辦件事。”
雲九貼耳過來,仔細聽了雲歸吩咐。
數日後,由雲歸親自歸攏,五年内邊關軍饷開支細則經由孟沐影之手,秘密呈奏給了皇帝。
皇帝閱過之後,并未勃然大怒,轉而去了行宮,意在躲避朝臣們或為謝珩嘯喊冤,或落井下石之言。
這日,皇帝秘密宣召了孟沐穎前來,一君一民關起門來,談判了好久。
而雲歸,就等在行宮三裡外的郊江亭。
最終,是孟沐穎垂頭喪氣的出來。
在她邁出行宮的同時,聖旨也下達到了謝家。
内侍待謝府衆人全都跪下後,方才在展開一個卷軸,環視了一下衆人,目光落在剛在獄中提放的謝珩嘯本人,輕咳一聲,徐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西南軍統帥,護國大将軍謝珩嘯,枉顧朝廷及兵部規程私挪軍資,現撤去其西南軍統帥職務,摘去護國大将軍之職,其子謝憑免去軍中一切官職,但念其父子二人多年戍邊有功,死罪可免,仍允二人西南從軍,其家眷罪責連帶,發配嶺南。欽此!”
内侍宣讀完畢,謝家院裡裡一片安靜,一時之間隻聞呼嘯風聲和未發新芽的樹枝在風中抖動的嘩嘩聲。
謝珩嘯的手緊緊拽住了自己破損的袍角。
“草民謝珩嘯遵旨——”跪着的謝珩嘯語聲平穩,雙臂高舉,接過那卷聖旨。
謝氏族人不免激憤出聲,聽見身後騷動,謝珩嘯低聲喝道:“忘了我是怎麼說的麼?”
好在,他們都保住命了。
*
“怎麼樣?”
郊亭内,雲歸一身窄袖勁裝,長發高高束起,在頭頂紮成一個馬尾,腰間暗藏祖傳的锟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