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賴兩家的聯盟很是松散,甄義滔甚至不用費勁,便給他們來了個土崩瓦解。
接下來的審案,便朝着大家預計的方向走,胡氏是賴氏木材的背後金主,他們為了拿下行宮的大訂單,重金賄賂朝廷派遣下來的工部官員,個别官員不愛錢财,賴政坡便搜羅美女□□他們。
一切終止于元莨的到來,工部官員懼怕天威,單方面終止了利益輸送,胡賴二氏哪肯幹休,一番糾纏,于是地方商賈與工部官員起了龃龉,兩方皆起殺心,私下約見中起了厮殺,但到底強龍不壓地頭蛇,外來者落敗,而後大家合力僞造遇襲現場,遮掩至今。
根據此前的控訴,元莨授意甄義滔着重查查胡氏的底下賭場,這一查不要緊,幾乎震蕩了全江南的灰色産業。
此案既出,胡氏再難翻身,抄家、落獄、判刑,幾天間一代商賈就此隕落。
隻是金靜逃回了娘家,她在胡萬松獲罪前便和離,舍棄了孩子,尋得庇佑。
殺手雖然出自金氏,可并無證據證明金氏參與其中,甄義滔便也不追着他們查了。
審訊期間,也還有意外收獲,金靜的婢女怕嚴刑拷打,縷縷吐露實情試圖立功,旁的倒是無關緊要,隻是有關雲歸坊間傳聞的,引起大家興趣。
根據那婢女所說,金靜嫉妒雲歸已久,各種帶着目的的接近她,明面上稱姐道妹,暗地裡可沒少使絆子,相關污穢傳聞皆是她授意下人傳出去的,隻為搞臭雲歸名聲,來滿足自己扭曲的優越心。
這時,民衆才恍然大悟,回想起那些轟轟烈烈的傳聞,可是真像有人在刻意操縱,同時也都心疼這場惡意中傷的核心之人雲歸,心疼她的遭遇,欽佩她的堅強。
可那日當堂假證的梅府馬夫,本不起眼,但他竟能從嚴格看管中逃脫,也是令人始料未及。
這日,夜色沉暗,元莨仍舊将雲歸拘在小院,其實是怕她再受迫害,人為為她營造了一方清天淨地,雲歸領情,也欣然接受,更會在他疲勞辦案的一天後陪他吃飯喝茶,聊以慰藉。
雲歸坐在院裡就着石桌上點燃的油燈看賬,又一場秋雨過後,天氣徹底轉涼,空氣中再無流淌暖意,而換寒涼。
半天後,她揉了揉微酸的脖子,心滿意足的合上賬本,唇邊帶笑,看來她的布局奏效了,雲氏在她接連缺席下,運營的依然井井有條。
晚秋乏沉,人本就極易困倦,元莨遲遲未歸,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了眼身旁忽明忽暗的油燈,掀起燈罩将其吹滅。
距離命案發生已有七日。
該有的線索也都挖出來了,該定罪的也都定罪,接下來的量刑,便不是她所關心的了。
故而她琢磨着,元莨也很快便能放她回家,所以她才在他身邊待的不驕不躁。
她倒是不驕不躁了,可元莨從京帶過來的親信都怕她,倒不是說她對下人刻薄,而是她的脾氣全用在了元莨身上,甩臉子的是她,使性子的也是她,元莨在這段關系裡顯得有些“卑微”。
反正閑着無聊,雲歸決定沿着街道溜達溜達,順便偶遇一下元莨,再一道回家。
姑蘇于她而言,盡是熟悉,條條街道皆在她腦海,之前沒遇見元莨的時候,她也常獨自在深夜的街道步行。
雖然次次都是她告誡自己需要冷靜思考的時候,可雲歸就覺得這是自己的生活方式,渾然不覺,此行偶遇元莨才是重點。
這轉變,有點吓人。
雲歸歎了口氣,可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沿着人少的街道慢慢走,眼神随着飄忽的思緒飛出九霄雲外,明月高懸夜空下,百無聊賴。
轉彎間,一簇火光從十字路口隐約閃動,火光甚微,幾乎都拉不出那背對籠火的人多長影子。
月色流轉之間,雲歸有些驚奇。
鳴磊原本落後幾步跟着她,見前方有人,并步來到她側,低頭小聲道:“案發現場就在前面那條街。”
雲歸怔了怔,不知前面那人是在祭奠死者還是别的誰,突然想起金科死前那慘烈景象,脊背不受控的一股涼意竄起,雲歸下意識咬了咬牙。
可與此同時,那人未燒盡的黃錢随風飄揚落在雲歸腳下,她定眼去看,上面赫然寫着金科的名字以及他殘缺的生辰八字。
心中那股不忍又出現了,雲歸轉頭走了幾步,問鳴磊:“金科的屍首,州府可說怎麼處理了?”
鳴磊答道:“若無人認領,大概率是掩埋到亂葬崗上的。”
“無人認領?”雲歸皺眉,“金氏并未受到牽連,他到底是金家兒孫。”
說完,便覺這話蠢得可以,金家放任幼子去給人做殺手,又怎會在乎他的身後事。
凄慘的哭泣傳入耳中,女子的沉哀讓人動容。
雲歸帶着鳴磊折返,無懼忌諱,撿起那飄落的黃錢,親自送入火堆。
祭奠的女人擡頭,雲歸才看清她的樣貌,整個人極瘦,一雙大眼深深凹陷。
她沒看見的是,那掩蓋在寬大衣袍下的新傷舊痕。
見有人來,女子立即從袖間抽出一把頓刃藏在掌底,警惕起來。
鳴磊傾身擋在雲歸身前。
雲歸見此,也不過多打擾,朝祭奠低頭默哀後,喃喃道:“希望你下輩子能投生個好人家,不必再受這些苦。”
那蹲着的女人明顯一頓,愣愣的見雲歸主仆二人走遠。
此刻,火堆中沖出一道旋風,可惜奠儀太少,不足以半蕩雲霄。
七日祭奠,是逝者魂魄流連人間的最後日子。
突然,前方院落有道黑影,那黑影沿着小院的院牆腳尖一點,翩然躍入圍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