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怔了怔,側身點頭道:“好!”
謝貴妃給随侍一個眼神,後者便領命去辦。
她自己則是從懷裡摸出兩顆粽子糖,“這是給涴姐兒準備的,她不在就便宜你了,先墊墊肚子。”
“太好了!”雲歸笑意盈盈地接過來,剝開外皮迅速扔進嘴裡,“真甜!”
飛速的用了點心,雲歸又再去忙。
江南獨有的白牆黛瓦,别有一番趣味。
雲昉同雲歸并肩,兩人順着廊道,來到了布号議事廳。
雲氏各分号掌櫃已經就位,一派森嚴肅穆的景象。
雲昉不禁心下一緊,下意識的攥了攥拳,在雲歸未邁門檻之前伸手拉住她道:“少主真的要換這麼多人?這不比尋常議事,可不要出差錯才好。”
雲歸鄭重點頭,毫無遲疑。
雲昉這才平複了呼吸,拍拍衣擺,深吸氣邁過門檻,跟着雲歸一道昂首挺胸,在諸多目光中走向上首,他在主位旁的小案邊坐下。
此番動作,可謂要給雲氏布号來個大換血,文叔為人謹慎,定不會贊同此舉,所以這次他倆是避着文叔進行的。
雲昉知道,自己少不了挨老子一頓數落。
商号的讨論事宜不比官府堂審,自然沒有官腔,也不必傳喚嫌疑人和證人,可處處夾槍帶棒,加之暗箭難防,情形依舊激烈。
雲昉熟練地将宣紙攤開,以紙震壓住四角,提筆沾墨。
“辛管事說什麼?可否再說一遍。”雲歸雖笑,可眼底一片冰冷。
她的聲音從議事廳前面由近傳遠,脫口而出都是各号的爛賬,使被點名者無從辯白。
雲昉記的乃是各種推脫自辯之詞,為的便是日後有據對證。
“觀前号,自年前便有帳對不上,數額高達千兩,可屈妄了?”
青天白日古松豔陽的蘇繡屏風之前,雲歸坐的端正。
她面前的這些布号管事,一半以上是雲崖提拔上來的,資曆比雲歸老了不知多少。
一番組合拳下來,賞罰分明,行事雷霆,大家都怔忡地看着端坐屏風之前的姑娘恍惚記起,雲崖當年,行事皆有此風。
自古英雄出少年。
這位雲小姐弱齡掌家,習得一手好學問不說,經商理财條條是道。她背後又有世家勢力幫襯,長得一派清閑的姑娘,偏偏是個不容小觑的主。
她自及笈掌家後,在江南道甚至全國,穩步擴張雲氏商業版圖。
不知是因為背景深厚,還是運氣太好,但凡她盯上的商機,無一是不能賺錢的,這些實際自然也給了她底氣,在面對這些雲家老人也不必看人臉色。
能力至此,大家也都不敢炸刺了。
也正因雲歸掌握情報處處屬實,且她未将事事的決絕,手段也并不很辣,于是這次的大規模任免,進行的很是順利。
按照預計,此番過後,雲氏上下便能徹底與雲歸一心。
雲昉兀自思忖着,心中亦有歡喜。
見大勢已定,握筆的手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雲歸說了許多話,此刻已經有些倦怠,她悄悄掀了眉眼,示意雲昉把控節奏,讓這場攻防盡快結束。
回到雲家時,便已入夜,雲歸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着這深宅的夜色,有些走神。
雲歸覺得,今日這一場人事更疊讓她多生出些感慨,畢竟裁掉的是外公舊部,她心裡有些難受。
雲崖的過往,似乎正在被時間消失殆盡。
其實,這裡不乏倒戈顧氏之人,隻雲歸沒下死手,盡量給了每人善終。
但于她自己而言,多番遭受迫害,像是别人的提線木偶,從來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身價奇迹,能力卓絕,巾帼不讓須眉,無非都是表像,而無人真正在意,雲歸靈魂深處的孤獨。
那種孤獨一旦發作,心中勝似刀割,每逢夜深人靜的時候,雲歸常找不到生存的價值,所以,她以忙碌來麻痹自己,心甘情願的超負荷運轉,且從不抱怨,反而覺得忙碌幸運。
可她,也會感覺到累,尤其是站在這偌大的宅邸内,倦意再也藏不住了,但她常告誡自己,手握的已經這樣多,自己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丫頭,怎麼了?又在外挨欺負了?”謝貴妃一直在等她,看着她孤單的在月下愣神,有些驚慌地跑過來問。
“您?瑤姨……我沒有被欺負啊。”雲歸回過神來,對他甜甜一笑。
謝貴妃的眉頭還是擰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你又騙我,沒被欺負,怎的像是想哭的樣子?”
雲歸一怔,并不确定謝貴妃指尖上是否沾染淚花,她有些詫異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幹幹爽爽,并沒有落淚的樣子,雲歸笑着對謝貴妃道:“我好歹是一家之主,不會那麼容易被欺負的,瑤姨放心,我今天是去欺負别人了。”
這姑娘的聲音很有說服力,謝貴妃便信了大半,她不糾纏,反而有自己的小心思,“丫頭,你終于回來了,再晚些我就要差人去尋你了。”
雲歸很開心地拉着謝貴妃進門,眨眨眼問:“怎麼了?有什麼要緊事?”
剛轉過連廊,便見蘇容湘和屈少夫人站在不遠處沖她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