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雲歸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東西遞到他面前。
錦盒内是一方卷軸,花梨作軸,赤錦作結,隻是不知裡面寫的到底是什麼。
陳恒伸手去接。
“此乃錦囊,若你在京城遇到麻煩,介時再開。”
陳恒渾身一震,她素來周全,卻不想周全至此。
“盡染…你當真不考了?”
雲歸鄉試成績斐然,任誰看,都覺放棄可惜。
雲歸輕輕搖頭,“眼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先不考了。”
她這話講的,陳恒其實并不認同,還欲再勸,卻聽身後纨绔聲響起。
“什麼錦囊?我的呢?”
卓栩錦衣華服,滿面笑意,潇灑而來。
雲歸白他一眼,“堂堂一品大員的公子,竟開口索物,不知羞!”
卓栩是整個書院為數不多知曉她身份的人,因父輩交深,二人自幼結識,所以更親近些。
“切!厚此薄彼,厚此薄彼啊!”卓栩一拍手掌,模樣滑稽,逗笑了大家。
“明舟,你快一同勸勸盡染,她若參考,還來得及。”陳恒道。
“她?不考便罷了,就她那點文墨,上考場也是丢人,何必呢。”卓栩揶揄意有三分,七分卻是善解人意。
“明舟,你怎能這麼說,盡染可是…她可是……”陳恒急了半天,真心為同窗着想。
“好了,日頭漸毒,”雲歸目光幽靜,擡頭觀了下天候,“你們得趕在天黑之前到下個驿站,而我也忙着趕路,就此别過吧。”
“盡染……”
陳恒欲言又止,想不到這面竟然如此匆匆。
“好了善懷,随她去,我們走吧,當誰想見她似的。”卓栩大喇喇的攬過陳恒肩頭,半推着他就往亭外走。
雲歸含笑跟着往外走,在馬背上坐定時,看着不遠處心思各異的兩個同窗,抱拳一禮:
“盡染在這祝二位,下筆有神,金榜題名!”
她雙眸亮若晨星,上翹的唇角于陽光中彎成一抹親和的弧度。
看呆了陳恒。
卓栩卻點頭,少有正色道:“去吧。”
雲歸未再多說什麼,調轉馬頭,往南行進,素淨衣袍在風中翻飛不止。
*
嶺南初春,是已然開始的潮濕又悶熱,隻有在晚間時候,才有絲涼潤身。
雲氏曬紗場中,月影朦胧,星子稀微,夜色映出并肩而來的老少輪廓。
三月二十八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雲歸也是趕在這之前回來。
“少主……”低沉的男聲帶着擔憂,“這次姑蘇的織錦,成本要比往年漲上不少。”
雲歸母親曾是雲氏獨女,死因不詳。
而那年剛剛及笈的雲歸被生父操控執掌雲家大權,實際上是為顧家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
但雲歸卻一直清楚,母親是被榨幹最後一絲價值後,慘遭顧家抛棄。
“文叔,不止我們一家成本提高,現在是整個江南的絲價都在漲。”
月光下,一身窈窕幹練的少女,衣袂淡揚出塵,瑩白的面龐豐采炫麗,笑面看似帶着無憂的純真,出口卻是竭力在穩健中隐去擔憂。
到底是沒忍心将顧烽又要二十萬的事當下告知文叔。
雲歸微微挑唇,半绾的發絲随風揚動,她手指輕點這些備好的祭品,轉而拾起一把燃香,
“這些線香先别擺在這,夜間露重,萬一明天被打濕就不好了。”
兩廣地區人格外敬崇天地神靈,一般重要場面之前總要開壇請求上天垂憐,文管家揮手召來侍女,将鋪開的香一根一根的挑回竹藍中。
母親和外祖父相繼暴斃,就連雲歸自己也是生存艱辛,許是出于期願,雲歸更加敬畏天地,也十分珍惜身邊忠誠的部下。
現在的雲歸手裡,還有絲綢錦緞商鋪十餘間,染坊四個,織坊五間,縱貫南北的商隊兩條,這都是雲家祖上傳下來的,是雲老爺堅持不能動的底線,其餘根基淺的,當年都被雲歸母親變現,填補給顧家那些無底洞一般的軍費。
雲歸保住殘存家業之餘,還勵志将姑蘇錦緞做強,如今前期工作已鋪墊開來。
“唉……也是難為您了!”這些文叔都看在眼裡,更是有些心疼她。
雲歸靜靜地聽着文叔絮叨,已經許久無人對她這般關切。
她想起幼時顧氏展現的雷霆手段,拳頭不由得攥緊,指甲深潛掌心,卻遠不及錐心之痛。
雲歸咽下苦澀,轉言其他:“文叔,看這月夜疏朗,明日會是個好天侯。”
募得,自曬場外傳來焦急的腳步聲。
“少主,少主,不好了!”
雲九急迫的聲音傳來,令還在續話的主仆二人一驚。
雲九素來沉穩,如此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少主,西郊庫房走水,火勢很大,控制不住了。”雲九搶先回禀,他身後還跟着其他人。
雲歸聞言大驚,趕忙問道:“西郊庫房臨河,怎會起火?”
西郊庫房是雲家最大的存儲倉庫,庫房中堆積大半是制作香雲紗的胚布,還有少量香雲紗成品也儲存在那,因為事先知道生絲要漲價,所以雲歸囤了不少匹布。
因為貨物繁多,所以西郊倉庫的防火措施一直做的非常精細。
“是驟然起火,發現時已成燎原之勢,庫房絲質易燃,就控制不住了。”
雲九身後來報的人喘着粗氣,他也不清楚具體起火細節,隻按照倉庫管事吩咐如是禀告。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文叔知曉西郊倉庫價值,心疼萬分,幾乎要跌倒。
雲歸隻覺頭痛,強裝鎮定之後,帶着人親自前往西郊庫房,她倒要去看看,是什麼邪火,突然就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