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歎氣,這一世就讓這青空好好活着吧。
“主君的藥熬好了嗎?”
姬宣清停頓一刻,瞥了眼緊閉的屋門,屋子裡沒甚動靜。
上前半步,壓低了聲音,道:“今日多添一碗避子湯。”
青空眼睑微顫,失了尊卑,竟毫不避諱擡頭,直直看來。
“家主沒提前……”
後半截話消失在姬宣清淩冽的目光中。
“奴知道了。”
青空低頭匆匆離去。
**
推門而入,青空擱下案盤,上頭兩碗藥湯輕晃。
“主君,喝藥了。”
床上的季長箜蜷縮在被褥中,指腹摩挲着胸口的紅痕,酥麻的癢意,好似從那處一直傳導到指尖,燙得他手指發顫。
随即聽到青空的呼喚聲,他才恍然從自己的世界裡清醒過來。
坐起身,目光自然落在了那兩碗藥湯。
藥湯苦口,平日一碗便覺苦澀難忍,不由蹙眉問道:“今日為何有兩碗?”
青空觸碰到瓷碗邊緣的指尖一頓,答道:“家主說您昨日受了驚,特地吩咐煮的安神湯。”
季長箜再不說話,隻擡起手,示意青空将藥碗遞來。
可真到了他手上,青空反倒遲疑,喃喃道:“公子……”
季長箜擡眼瞥他,眸色極沉。
問道:“家主呢?”
青空喃喃:“方才見着家主穿着官袍出門了。”
呵,他還以為今日能與她相處一日。
季長箜自嘲,清潤的面容不自覺帶出幾分苦愁。
他應知道,權勢占據了那個人所有的心思,方才胡言大約是被鬼神迷了心智。
戶部侍郎的位置,她待得兢兢業業,從不敢絲毫懈怠,以至落于人後。
**
姬宣清原以為是死後魂歸地府,上輩子殚精竭慮一場空,不免令她心塞。
自是不願再上朝,管些破事。
可誰曾想,竟是上天眷顧,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
若是未來大廈将傾,季長箜這樣一個病秧子,便是帶着他逃出了京都,怕也挨不過四處躲藏的艱辛。
除非她自請出京,提前帶着他前往江南。
可遠了京都,便是遠了權力中心。
鳳帝正是賞識她的時候,她若是執意離開,怕是會惹鳳帝生厭,官職能否平調還是個問題,若因此貶官,叫她如何甘心?
她是個不甘人後的性子,便是如同上輩子做了個萬人唾棄的權奸,也好過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無名小官。
因此她又重新出現在了議事大殿之上。
入列,站于戶部尚書黃緻列身後。
“今日不是告假嗎?”黃緻列回身同她說話。
“回尚書,清早起床大約受了點涼寒之氣,頭暈得很,方才吃了點藥,好些了,便來了。”
姬宣清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不顯得拒人千裡,更無谄媚之感。
“謝尚書關心。”
黃緻列滿意點頭。
如今,這朝堂上主戰派的勢力愈發壯大,雖主和派還占據着諸多要職,但拉攏姬宣清這般年輕有為的人才,也是刻不容緩。
幸而此前這姬宣清就有意投靠主和派,不少主戰派的人都成了她投誠的階梯。
黃緻列眼中閃過精光。
随即又狀若随意問道:“我聽聞最近這朝堂上可不安甯,不少人給葉良求情,若是沒有一擊必中的證據,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被放出來了。”
葉良出身名門,乃是前鎮國大将軍的親孫女,葉老将軍雖已仙逝,但在朝中仍有舊部。
葉良一心收複失地,實為主和派的心頭大患。
姬宣清與她曾有舊怨,又有心向主和派靠攏,自是願意用她的項上人頭成就自己前程。
可如今……
姬宣清眯了眯眼睛,昨夜那人聲如泣血以證二人并無瓜葛,聲聲淚下,發紅的眼眸中是搖搖欲墜的光亮。
若是奪去他口中視如親姊之人的生命,他會如何?
姬宣清努力回想上輩子葉良死去,季長箜的反應。
那人好似龜縮落竹院,并未有什麼激烈反應……
所謂的緻命一擊此刻正放在她書房的案上。
但她也在猶疑,是否要拿出來。
重走上輩子那條官場之路,知曉一切的她确信,這條通天路能走得更快更穩。若棄了這路,朝中黨派傾軋,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為了救葉良,值得嗎?
可真重走了這條路……
那雙含淚發紅,寫滿了不解和失望的眼眸再次在她的腦海中閃現。
姬宣清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指扣進皮肉中。
随即道:“尚書放心,下官已安排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