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日的喊聲響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卻隔着一層厚厚的膜,聽不真切,折枝的眼前隻有彌漫的猩紅霧氣。
“嘩啦——”
石台和穹頂被一劍劈開,白骨零落一地,碎石塊也砸下,被引日隔絕在外。
引日拉起折枝,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脖子上,扶着她往外走。
看着那道燦燦劍光,折枝突然了悟——
因為她的無上劍意。
她的無上劍意,在她的記憶裡,在她的魂魄裡,所以有人想要招來她的魂魄,想要從中她登峰造極的劍道造詣!
為此,甚至不惜招來那許多無辜的魂魄,殘害這一室的活人。
折枝低低地笑着,笑着笑着開始咳,咳出血來。
有人要她的不死之身。
有人要她的劍道造詣。
當年一樁冤案,死了她千百名族人。
十四年後又有人因為貪欲,殺了她剩下的百名族人。
可是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記住族人們的模樣。
引日扶着她回到大殿,她擡頭一看,那神像高聳,衣袍流動,獵獵風響,一柄長劍于手中蓄力,直指蒼穹,仿若開天辟地。
折枝奪過引日的劍,狠狠劈向供桌、神像。
什麼邪修邪神,都是他們為了一己私欲的借口!
被冠以邪修之名,就可以肆意殺戮,僅僅為了求得一個虛無缥缈的不死不滅。
她擡頭看着神像,滿目悲戚。
一劍破天下又如何?!
就因為她不懂匹夫無罪的道理,便害得剩下的族人羊入虎口!
折枝發洩一般,打砸着眼前的一切,直到筋疲力盡,後頸的尖銳疼痛一陣比一陣強烈,新骨與舊骨嘎吱嘎吱地磨合,被裹在皮肉之下,發出沉悶滲人的聲響,隐于铮铮劍鳴之中,最後歸于沉寂。
折枝手上脫力,劍就滑到地上,她也一下子坐了下去。
引日立馬撲過來半抱住她。
“折枝!”
折枝任由她抱住,手也回抱住她,像是擁抱血霧中看不清的黑影。
“引日,”折枝開口,已是淚流滿面,“我隻剩我一個人了。”
那一雙灰黑眼眸像是烈火焚過的草木灰,火焰熄滅,生機散去,隻剩一片輕飄飄的暗沉死寂的灰被丢下,湮滅。
一口氣從胸腔迸發,卻咽在喉口,上不得下不去,反複碾壓,一寸寸磨過嫩肉,最後變成壓抑在口腔的抽噎。
“引日……”
折枝流着淚,死死閉着嘴,竭力平複下來。
引日拍着她的背,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安撫她:
“折枝,折枝,沒事的,還有我陪着你,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折枝,沒事了,沒事了,折枝……”
折枝這個名字,已經幾百年沒人喊過了。
過了許久,折枝才平複下來。
“我沒事了。”折枝握住引日的手,示意她自己緩過來了。
“好,”引日點點頭,又問,“你要喝點水嗎?”說着,她從儲物空間裡取出水壺。
折枝接過,喝了一口,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引日這才去把自己的劍撿起來,收回劍鞘。
折枝看了那把劍一眼,又擡頭去看引日:“抱歉。”
“沒事,”引日扶着折枝起身,“你沒事就好,剛剛吓我一跳。不過你是想起什麼了嗎?”
折枝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想起了以前。我……我們全族因為我暴露了我的特殊,便被很多人追殺……都是因為我,我帶他們出來了,卻沒有保護好他們,還招來禍患。”
折枝生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引日握住她的手: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錯的是那些追殺你們的人。殺人奪寶本就是不對的,與你無關。”
正說着,四面石壁一陣晃動,石塊沙礫不斷滑下。
“我們先出去吧,這裡可能快塌了。”引日看了眼四周,做出決定。
折枝點頭:“好。”頓了頓,她道,“引日,謝謝你。”
随後兩人便準備原路返回。
然而剛一動身,出口猛然倒塌,被石塊堵住,頭頂不知何時投下一道微光。
折枝仰頭一看,發現神像頭頂上的穹頂裂開了一道縫隙,隐約可見一道通向外部的通道。
“引日,去神像頭頂看看。”折枝說着,拉着引日施展身法,靈活避開掉落的石塊,幾下躍上神像肩膀。
神像的頭也是仰着的,看向蒼穹,一如她的劍勢。
隻是不知為何,未曾雕刻五官。
她好像,知道出口了。
“引日,”折枝又喊,“劈開它。”
折枝指向頂上那一道縫隙。
引日拔劍,晦氣覆上劍身,流光溢彩,劍光此處,劈開縫隙,亦是劈開墓室裡的天。
通道打開,露出外界明晃晃的天。
折枝仰頭,天光燦燦,從墓室開口刺入,晃了她的眼,也恍了她的神。
那一刹的天光像極了她意氣風發時揮出的那一劍,那道劍光,雪白的光刃,周圍鍍着一層燦燦金光,血霧被劈開又暈開,飄飄散于動蕩之中。
劍光越來越遠,越來越大,撞上天際——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