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精神力是特别的?
但是這份實打實的特别,在蟲族之中,将會代表什麼呢,他不解。
這個問題對誰都太難回答,因此林一昀沒有再問了。
【您一定能發現,我并非全能,稍有不慎,您真的會死】
就着系統的提醒,“我知道。”林一昀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我查閱過,智腦誕生至今,哪怕是追溯到尚存匹配結果的百年前,基本上從未有過跨等級匹配的例子。”
“很意外。”瑟伽洛說。
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意外。
林一昀:……
這也太顯眼了,知道是想完成目标任務,但這不是明擺着把人往火坑裡推嗎?
【異議,親,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這個結果都是最優解】
林一昀:……
“你别說話。”林一昀不留情面地地打斷了它。
本來隻是想在不改變自己的基礎上渾水摸魚,不引太多蟲注目——結果越思考,林一昀腦子越疼。
如果想引起關注的最小化,埃瑞斯提出的方案才絕對可行,無需在意所謂的任務,隻需要度過這次……
【那樣是行不通的】
系統在腦子裡組合出來了一排省略号。
【這個世界并不安全,至少是您不願意看見的不安全】
怎麼又是一個從未得到過的信息?
他暗暗歎了口氣。
“不管你怎麼計算,也不論如何引導,我還是想強調之前說的,如果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煩請告訴我一聲。”
林一昀不難理解系統的刻意隐瞞,目前的場面有很大一部分可能得歸結于他穿越而來,向來缺乏幹勁的心态。
說實在話,現在他照樣對系統交代的這個奇怪的任務毫無頭緒:如何拯救,如何改變,都一無所知。
一個人要如何拯救一個已經有了自我的生命?拯救,聽上去實在是個太傲慢的詞,要如何斷定拯救,和被拯救?
林一昀從不敢說能夠拯救什麼。
【您可以嘗試一次,這很劃算】
他并不期望遇上這種過于被動的場面。但相對的,林一昀承認,系統的強制幹涉,确實為他打開了另一個新的局面。
一種擁有其他可能的新選擇。就像是擺在面前的,一扇嶄新的門。
他脖子上源于蟲化後軍雌吐息造成的傷口已經止血,隻留下微末的痛感。蟲族世界對雄蟲保護的力度很高,尤其像林一昀這種雄蟲中的特例。
除去最開始那群意料之外的星際海盜,來到奧德賽星後,被雄蟲保護協會最先進的監測儀器包圍的林一昀沒有再受過傷,也沒有機會再受傷。
他的理智告訴他,想要達成你的心願,系統計算的這個結果,的确是一種正解。
他出神地思考。
“第63次…對嗎?沃爾奈特上将。”
林一昀擡起頭。對這個數字的所表達的含義,二者都心知肚明。
“不算這次的話,是。”
瑟伽洛點頭。
“在此之前,你與沃爾奈特家族申請的六十三位A級閣下互相拒絕了彼此,其中有四位,強烈要求将你拉入雄蟲保護協會的黑名單。”
他不緊不慢地說着,這裡的每一條信息,都源自于智腦抄送給他的,瑟伽洛·梵·沃爾奈特的匹配檔案。
他平靜地,客觀地陳述着這樣一個在他蟲眼裡稱得上驚世駭俗的事實:“當您的信息這次流入到智腦匹配庫後,沃爾奈特家族将不能通過合法渠道向在冊的閣下的家族,發出新的申請。”
瑟伽洛的表情跟之前相比沒什麼變化,仿佛這個結果對他并不值得一提。
“他們當然還會繼續申請……直到你和閣下彼此滿意為止。”
“冒昧地問一句,截至目前,你有心目中較為滿意的閣下嗎?”他問道。
瑟伽洛盯着他許久,久到林一昀開始疑心自己臉上是不是糊了紅茶屑,瑟伽洛才開口問他:“什麼算做較為滿意?”
林一昀:……
林一昀:“……不讨厭?”
“我不太明白這些,”瑟伽洛直白說道,“對我來說,誰都沒有差别。”
“我的家族向我下達了這個任務,我完成它,僅此而已。”
這個明顯已經算得上冒犯的答案,讓林一昀頓了頓。
“沃爾奈特上将。”他說。
他不再考慮系統、任務和其他什麼。林一昀斟酌着用詞,可能是第六感,可能是别的什麼,隐隐約約地,他預料到了接下來的話,或者說,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跟不遠處的未來,将會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不會有誰知道未來的模樣。
天秤緩慢向其中一方傾斜,一扇新的大門被人為推開,人們經曆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從某種程度而言,都是一種選擇,從蛛網般錯綜複雜的分支選項間,通向終點。
但當下,僅僅是出自對于這份或許能夠動搖未來的選擇的敬重,對于被從無數未知的可能性中挑出的這一份的敬重,對于他親手開啟的這扇厚重的、未蔔的、莊嚴的門扉的敬重——也許有什麼将要改變了,他知悉。
林一昀頓了頓。
“沃爾奈特上将,我想說的很簡單,拒絕是相互的,你拒絕了六十三位閣下,相應的,他們同樣拒絕了你。”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可以同意,當然也能夠拒絕,我并沒有強求什麼,這隻是出自我的一個建議。”
他深呼一口氣。
雄蟲的好看的面孔在這時有種區别于所有蟲的特别。
明明跟所有雄蟲一樣,厄斐·伯納禮有着一雙會讓蟲稱贊漂亮的眼睛,但這雙眼裡的絕大多數情緒,都是瑟伽洛無從描摹或叙述的,他從未在任何蟲的身上見過,自然也就無法釋意。
那股才消去不久可以說是疑慮的古怪感再度湧上來,瑟伽洛看向他,看向這個試圖詢問他的雄蟲,雄蟲本無需過問誰的意見,但他仍在等待軍雌的回應。
他等待着他。
這個認知讓瑟伽洛心裡隐秘地一動,來去匆忙,快得軍雌甚至未曾覺察到,就不留一絲痕迹。
在這一瞬間,軍雌感受到某種同樣自未來而來的,某種微弱的呼應。
呼嘯而來,仿佛柯羅諾斯之塔的鐘聲,如此不可抗,又如此神聖。
瑟伽洛聽見心髒在胸腔中劇烈的回響,如有神啟。
命運。
他前所未有地想到這個詞。這個并不常見的,在一本書占據一整頁的詞——軍校時他的同僚借錯了那本書,實在太厚重太笨拙也太晦澀,沒事幹的軍雌們拿書當起武器,整個教室于是滿天飛舞着紙頁,直到這張紙降落在他的身前。
他撿起身前的書頁,抽飛鬧作一團的軍雌們,盯着上面的“命運”。
記了很久。
因為它太莊重,太莊嚴。
再無需後面的話,瑟伽洛已然明白自己的選擇。
“上将,你想改變目前的局面嗎?”林一昀說。
“…要怎麼做。”他沉默了不到半秒,軍雌的果斷讓他徑直發問。
他還是面無表情的那副樣子,但林一昀隐隐覺得,軍雌似乎有什麼地方,跟以往并不相同了。
這是好的變化,還是壞的變化,林一昀都不得而知。
但。
“上将,我想同你簽署一份特别的協議。”
半晌,林一昀啟唇,輕聲說道。
他看進軍雌赤色的眼睛,并不懼這雙眼披瀝的殺伐氣息。這些年,瑟伽洛的軍銜一再晉升,戰場上,或是戰場外,軍雌或雌蟲或亞雌們,都很少有蟲敢于直視瑟伽洛的眼睛。
但雄蟲看着他,笃定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依然遵循我剛提出的那一點,無論接受或拒絕,這一半的選擇權在你。”
他繼續說:“是有關于這次匹配結果的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