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模模糊糊想,可沒有深究這個問題,自然地在調整到睡眠模式的病房中睡過去了。
他就這樣睡了醒,醒了睡,将近一個星期。
奇迹沒有發生,他當然還在這個陌生的,奇怪的世界。
在這期間,原本陷入休眠無聲無息的系統也清醒過來,繼續了它第一次沒能進行下去的新手指引。
【用被子蓋住全身來逃避是完全沒有意義的,這邊希望親能接受現實呢】
感知到病蟲醒來的病房調整了可見度,不再像休息一樣伸手不見五指。
林一昀慢吞吞地露出腦袋,面無表情道:“我再死一次能穿回去嗎?”
【我們不包郵哦親】
系統機械音依舊笑眯眯地,【在您的世界,您确實已經死了】
“也就是說我還能回去是嗎?”林一昀盯着天花闆,敏銳地抓住了這話的重點。
【……】
惱人的沉默。
系統油鹽不進的态度顯然再問不出什麼東西了,林一昀見好就收,停止在這件事上跟它浪費時間。
出乎意料地,系統開口了【您無法回去的,親】
“我不喜歡這裡。”林一昀歎了口氣,“更何況,我也沒把握完成你交代的。”
“你說的——幫助某個雌蟲擺脫他原本的結局。”
他皺了一下眉,接着放慢語速,以便更流暢地跟系統對話,“我們素不相識,按照常理來說,我沒有能力也沒有這個立場幹涉别人。”
“拯救這詞聽起來實在有些太空泛。”他擡手捏了捏眉心,“比起相信我這個外來者來‘拯救’一個已經有了獨立人格的角色,也許角色本身就接受屬于他的結局。”
“無論是把命運交給他人幹預,還是綁上一份不算輕的負重,在另一方不知情的前提下,這并不公平,”林一昀坐起身,語氣不溫不火。
他的手疊放在被子上,像是歎了口氣,“何況我也不覺得我能夠救誰。”
病房靜悄悄的,系統一聲不吭,林一昀看見擱置在床上的手,因為養尊處優,保養得當,這雙手骨節修長勻稱,指甲瑩潤漂亮,全無一絲瑕疵,像是裁了一捧雪。
他問出了最想問出口的那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
“在我的世界有很多很多人,但為什麼是我?”
面對宿主的諸多質疑,系統隻回複他,【我的存在就是您任務的證明】
聽上去跟廢話沒什麼區别。
“麻煩的保密主義。”林一昀嘟囔。
“你對我回不去很自信,為什麼?”林一昀走下床。
這是他醒來第一次用這具本不屬于他身體活動,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躺在床上睡覺,懶洋洋的,毫無精氣神。
天快要亮了,他盯着落地窗看,遠處的風景他并不熟悉,眼前每一個畫面,都像由科幻電影裡有關未來的元素構成。
“我其實真的不太喜歡這裡。”
很高。
高聳入雲的建築在黑夜裡閃爍着機械的銀質光,結構精密的交通架橋以最不可思議的方式搭建成環形的流線。偶爾有沒有開隐形外裝置的巨型艦船路過,往下加深一片鳥狀的陰影。
大部分它們跨越過搭建的通行蟲洞,以光速往各個目的地疾馳而去。
蟲族的清晨依然井然有序地忙碌。
【按照您的世界的說法,我應該勸親随遇而安,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真的回不去了嗎?”林一昀盯着這副極盡科幻的場景,手附在大片的落地窗前,按照原主的記憶,下達了開窗的手勢指令。
【客觀上講是的】
系統簡直想為宿主仰天長歎,可惜它暫時還沒能内置這樣人性化的功能,【您比我想得更為固執】
窗戶開了,來自異世界的風撲到臉上竟然意外柔和。
林一昀沒理它的話,自顧自地往前邁了一步,任憑重心前仰。
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動作,肉眼來看,病房的窗外毫無安全防護措施,雄蟲的身體素質在能抗能造的蟲族體系中完全不占優。
這種做法無異于把沒上保護措施的腦袋伸進異獸窩,簡直是自找死路。
重力的牽引下,他像一片枯葉一樣筆直落了下去。
在一聲極度強烈的刺耳警報聲和日出的淡金色太陽光中,林一昀迎來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八天。
蟲族的每一顆主星都将距離最近供光熱的恒星稱之為太陽。
或許一本小說情節再離奇,也無法虛構出與作者的生活實際完全不吻合的事物。
“完全沒機會啊。”林一昀感慨。
【您知道的,即便是回到您所在的世界,您的身體也已經不存在了】
【您已經死了】
數顆圓粒型的銀色機械在他身後出現,他被說不上材質的線狀物輕柔地攬在半空,遠遠看上去,像是陷進一層細密的蛛網中。
趁着時間還早,林一昀欣賞了一下與他印象裡還是有很大出入的日出。
但日出仍然為他帶來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抹難得的熟悉感。
“我知道,我就是有些——”
雄蟲病患這樣大的動靜已經完全引起居住在離這不遠位置的工作人員們的高度重視。揮舞着翅膀們的雌蟲或是亞雌們以最快的速度加速到達了現場。
“——不喜歡這裡而已。”他在一片兵荒馬亂中接着沒說完的話。
“如果是夢的話,也許我會喜歡上也說不定,可惜不是。”
【您賭赢了嗎?】
“結果比我想得要糟一些。”
【看來您真的忘記了很多】
“是嗎”,林一昀說,“我想那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