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為何,師父一定要他去當這個近身保護的角色。
說誰誰到,趙璟眼神無意間掃過,便在人群中捕捉到極亮眼的一抹身影。他正懷疑是否又是看錯了,就聽得燕流雲語氣頗為狹促地道:“哎喲是來找你的吧?真是形影不離啊——你可以過去了,不用管我,我要和淩枝傳訊,就講你是如何見色忘友。”
趙璟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難道他已經和燕流雲坦白過自己的心思了?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沒印象?!
燕流雲霎時看懂了他的疑惑,斂去笑容:“這隻是猜測,其實我們并未看出來什麼,你瞞得……挺好的。”
“算了,别昧着良心說話。”趙璟汗顔,但還是要捍衛一下自己在朋友面前的形象——以免顯得過于沒出息——就沒立馬屁颠屁颠地過去,而是遠遠地觀望了一番。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讓他看見些不一般的。
異域的胡商裡有個穿着打扮與其他人不同,身上滾着翡翠與瑪瑙編織的彩珠,面紗之上露出的一雙眼睛格外深邃。
他低下頭,叽裡咕噜地對江南行說了幾句異族話,聲音低沉而溫和。随即又取出一支不知從哪摘來的桃粉花朵,堅持地拿在手裡,看模樣,不送出去不罷休。
“他在說什麼?”趙璟狐疑地靠了靠燕流雲。
燕流雲不太想解釋,但還是說了:“他說,‘美人,收下我的花,我帶它走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為了送給你’。”
趙璟聽了,對這話的真實性很抱懷疑,隻道:“這般輕浮,我師父一定不會收的。”
燕流雲聽得懂幾句,幹笑道:“哈哈那可不好說。”
兩目睽睽之下,江南行認真地側耳聽完那西州人的咕噜,露出些溫柔的笑意,伸手接過了花。
似是感覺到周身氛圍怪了,燕流雲不敢吱聲,他一拍趙璟的肩膀,言簡意赅道:“江峰主若是帶來什麼消息,明日再和我說吧。我再去和老鄉們打探打探。”随即一溜煙鑽回胡商中間。
“……”
他分明聽得懂,卻還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趙璟抱着手臂靜靜地看着,心想原來不是所有人的情意他都拒絕,隻是不要自己的罷了。
是因為這種輕飄飄的調情唾手可得又随時可以丢開,而應付他,則太過于麻煩?
些許雜言碎語飄進耳朵,隐隐在說着“道人”“天家”字眼,趙璟轉身便朝說話的方向走去,對那竊竊私語的兩人露出一個和氣友好的微笑來:“兩位大哥,你們說的那‘道人’,可是一身鼠灰長袍的?”
.
是夜。
門輕微響了一聲,江南行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便是安安靜靜坐在椅上的趙璟,便徑直走近,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在等我?”
趙璟嗯了一聲,站起來去為他關上門,目光無意間掃過時,身子微微一頓。
江南行向來不愛一絲不苟地束發,此時也一樣,烏黑的長發落在肩頭,但一邊的鬓發卻被挽到了耳後。
一片桃紅花瓣夾在那處的發間,将落未落。
這種位置留下花瓣,又是挽起的頭發,隻有一種行為——有人把花别到了他的耳後。
趙璟呼吸一滞,幾乎是立刻燃起一股無名的惱火:“你怎麼還有?”
江南行不解:“好端端的,生什麼氣?”
他伸手想安撫一番,卻被捉住了腕,力道越來越大,勒得發緊。
這是拒絕像從前那般揉揉抱抱就能好。
趙璟攥着他的手腕,步步緊逼,直至将人抵在門上,一言不發地伸手摘下了那片礙眼的花瓣。
嬌嫩的花瓣在指尖揉碎,滲出慘紅的汁液。
江南行被按在門闆背後時尚且泰然自若,此時看到這一抹碎紅,眼神卻是微微變了。
趙璟微低下頭看他,心裡翻滾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若花是我送的,隻能是以徒弟的名義吧?若沾染一絲真心,你還會收下嗎?會允許别在你發間嗎?
趙璟心知肚明,不會的。
旁人能做的事,偏他不能做。
隻他不能做。
指尖細細地描摹過眉眼,一想到陌生人的手指如何撩過發絲,将鮮花别在鬓邊,或許指腹還若有若無地擦過耳畔和臉頰,他就快醋瘋了。
為什麼他焦灼至此,師父卻總是安然自若?
這種意味複雜的撫摸叫江南行身子僵了一瞬,他不自在地偏頭躲開,聲音放輕許多:“怎麼了?”
強烈的不安在心裡早已撕開空洞,積壓許久的焦慮驟然迸發出來,趙璟毫無預兆的紅了眼眶,将他的肩膀攥得越來越緊,顫聲道:“你就非要收别人的花,還要叫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