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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灼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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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清宗與其他宗門不同,天才雲集的同時刺頭也多,若按實力論資排輩,怕不是每天都要打得雞犬不甯,誰也不服誰。

因此,掌門之位往往是指給一代人中脾氣最好、辦事最穩當的弟子,大多數時候起到一個和稀泥的作用。這一代,便是百草峰峰主,容端。

來人從層層疊疊的木葉中走來,一身栗褐素衣,仿佛樹木年輪的顔色。

他甫一開口,便有種叫人心靜下來的魔力,從容且平和:“我一出關就想着來找你,結果你卻跑來這麼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江南行似笑非笑:“師兄就這麼想我?”

閉關數年未見,一照面就是這麼一句不成體統的話,容端平和儒雅的面容上現出一絲痛苦,擺擺手道:“此話莫要再說。”

他挺怵這個總是語出驚人的師弟,遂強行轉移話題,拉住趙璟的手道:“師侄,同我一起先回去吧。”

容掌門看起來是青年面貌,拉住他的手時卻閃耀着慈愛的光輝,簡直不敢直視。跟江南行相處久了,趙璟都快忘了正常的長輩是這般樣子,有些緊張地點點頭。

容端看着這乖巧模樣,心中生出幾分喜愛,便回頭與江南行囑咐道:“孩子我先帶走了,你解決後來我洞府裡,有事找你。”

江南行颔首,不等趙璟說什麼,便轉身走向大開的院門。他的步伐四平八穩,飄零的木葉随風盤旋鼓蕩,将那修長如竹的背影襯得格外無情。

一直保持着晴朗的天色昏暗起來,雲霞流逝得驟然快了,隻頃刻之間,便是黑雲壓城,電光銀蛇。

容端對這陰暗壓抑的場景并無太多驚訝,擡手間一個淺綠的陣法落在趙璟腳下。

容端道:“雲起城的傳送點位被不知名人士搗毀,整座城都被三昧真火燒得無處下腳,重新開陣需要時間,如今隻有我親身前來,才能送你們出去。”

趙璟收回目光,有些擔憂地問道:“掌門師伯,我師父一個人在這裡會不會有危險?”

“放心吧,若你師父解決不了,這天底下就無人能解決了。”陣法緩緩亮起,容端看出少年人顯而易見的擔憂,溫聲勸慰道,“何況這幻境我們已提前查探過,并無危險之物,怨靈的實力都不高。”

如此說來,他萬般沒有留下的理由。

容端此時注意到他手中那枚懼心凝作的金蛋,好奇地問了一句,得到答案後很是為這種取情出體的手段而驚奇。

陣法已成型,院中衰草枯楊,低空中傳來陣陣嘶啞的烏鴉叫聲,他們站立之地卻是萬木生春,強大的生命氣息幾乎要滿溢出來。

趙璟碾了碾腳下的沙礫,說不清自己在沮喪什麼,又在羨慕什麼。

掌門不愧是掌門,瞧着便是可靠的正經人,還是個非常成熟的男人。他心想。

眼前的空間波動越來越大,眼看着馬上就能回到宗門。

一陣尖銳的疼痛突如其來地震顫着他的心弦。

發覺這疼痛不是來自自身,而是源于那蟄伏在他血脈中的領域時,趙璟腦中一嗡,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出傳送陣法的範圍。

體内的靈氣似是意識到這是在别人身體裡,小心地避開了五髒六腑,以免叫宿主太痛苦。

那針刺般的疼痛消退了,卻還是源源不斷地散發出危險意味的信号。

趙璟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穩,心髒不安地跳動,他轉頭對一臉震驚的容端道——

“對不住,師伯,我要先把領域還給他。”

容端一聽“領域”二字,驚訝更是溢于言表,但他沒時間追問,反手就扔出幾道捆仙索,不容置疑道:“我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你先回去,我留下。”

趙璟須臾之間便被牢牢捆住,動彈不得。他眉頭緊蹙,提氣在掌心中逼出一團深藍的靈氣,還沒來得及釋放出來,鎖鍊就出乎意料的軟化脫落了。

他心中震撼難言,盯着自己的掌心怔了一瞬。

以往從不曾觸犯仙門戒律,沒被捆仙索招呼過。這是他第一次發現,這捆仙索竟對他……沒有半分作用。

鎖鍊驟然破碎,化作無數飄逸的光點。

破萬法如閃電般從劍鞘中彈出,化作一道漆黑的流星,帶着人瞬間飛了出去。

沒辦法鎖住他?這怎麼可能?

容端無法,隻得提氣追着那道迅速飛掠的身影而去。

虧他還被乖巧的模樣蒙蔽了雙眼,他早該想到的,江南行帶出來的孩子怎可能那般循規蹈矩!

.

火海。

趙璟從無邊無際的火焰中穿過,空氣被燒灼得扭曲如海浪,時不時從烈焰中傳出痛苦的吟哦,他越往前越心驚。

數顆豬頭橫陳于地。那是一個幾年難得一見的好日子,參軍的壯丁回來了,又恰逢春節,平素吃不上的好肉被端上了桌,家家歡聲笑語。

很快通明燈火暗淡下去,在火中靜靜伫立的門扉邊貼着平靜的白聯——桃花流水窅然去,明月清風幾處尋。

衛兵把守着關閉了城門,他們看不見瘟疫橫行的慘狀,沉默地守在厚重的城門外。

虛幻的人影從趙璟身側掠過,近乎瘋狂地搶奪同樣虛幻的一塊肉,咀嚼着同類的血肉與經絡。分不清是疫病叫人吃人,還是饑餓。

祈福聲在火海中回蕩,仿若在佛堂中千聲齊誦,萬鐘共鳴。

無窮無盡的黑霧盤旋在蒼穹之中,趙璟一驚,但很快發現這黑霧并非他身邊的鬼,而與這些火焰一樣,是百年前的情景重現。

它聽見了無數人的祈福,也吸取了無數的人欲,越來越寬廣深厚,如黑雲壓城。

……看來這便是雲起幻境的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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