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既快又慢。
從五月到六月大約是高三生最難熬的一個階段。到三模之後,很多人的精神都進入極緻的疲憊狀态,然而誰也不敢真的懈怠,那根弦隻能繼續繃着,每天能稍稍放風的時刻就隻剩三餐的進食時間。
第二次經曆這種生活的談月同學對此表現出麻木的态度,晚飯時吐槽班主任最近的神經兮兮,“他現在天天搞得一副自己要上考場的樣子,臉上的皺紋起碼多了三道,還一天比一天深,蒼蠅飛過去都活不下來,這心态……比我們老曹差太多了。”
盧遊好笑地說,“你還有閑心觀察他的皺紋?”
談月:“那麼明顯需要觀察嗎?”
對面的徐嘉旭插嘴,“老班确實有點神經過敏,其實沒必要吧,不是有周重西嗎,一中每年能有幾個去T大,P大?周重西不管去哪個,都能給他占一個獎金指标。我看他的命已經夠好了吧。”
“就是,做人要知足,而且周重西就相當于他白撿的,跟天上掉的餡餅一樣,要是按當初高一分班,哪兒輪到他?等出成績估計市電視台還得來采訪他,這顯然就是他平凡的人生裡唯一一次上電視的機會了,這要換我們老曹,肯定天天咧着嘴眼睛都看不見,能夠原諒我們班所有的白癡。”
埋頭扒飯的徐嘉旭笑得差點嗆住。
盧遊慢慢喝着汽水,“你們倆一人一句的……好像他已經拿到錄取通知書一樣,我建議啊,這話别老在他面前說了,給人壓力啊。”
談月:“這又不是我說的,大家都這麼說啊。他能有什麼壓力?上學期還坐過幾回老二的位子,這學期模考不是都發揮超好嘛?”
“再好也不是高考啊,誰會沒壓力?周重西是人,也不是神吧。”
“你怎麼跟尤之螢說一樣的話?”
“我跟學姐,那當然是心有靈犀。”
談月翻個白眼:“有本事你等會在周重西面前也這麼說啊。”
話音落,徐嘉旭友情提醒:“哦,人來了。”
周重西走過來坐下,大概很餓,專注于盤子裡的食物,完全沒注意旁邊幾人的眼神交流。學校餐廳預制的雞排味道很奇怪,他勉強吞下去,說着“你們吃雞排了嗎”,徐嘉旭點頭,說不好吃。
盧遊告訴他們聽來的小道消息,據說食堂的新承包商是副校長的小舅子,沒有競争對手所以不思進取,把業務做得如同喂豬,吃個飽就好,别挑剔了。
談月:“我說出去吃晚飯吧,你們就懶得走那幾步,自從跟着你們我就沒吃好過。”
盧遊說:“又沒求你過來。”
“是啊,你幹嘛不繼續跟你同桌一起?”徐嘉旭也問。
“還不是因為有人紅顔禍水。”
盧遊反應過來了,“哦。說你呢。”
周重西停下筷子,有點莫名的表情,“跟我有什麼關系?”
談月掀掀眼皮,“怎麼說呢,汪妍知道尤之螢了,還知道是我好朋友,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我感覺好像我幫着尤之螢挖了牆角一樣,很奇怪,反正我面對她會覺得心虛,你們懂嗎?”
徐嘉旭:“不懂。”
盧遊:“心虛這個詞跟你有關系嗎?”
“果然你們男的就是不行,尤之螢就能明白。”
周重西頓了一下。
“你跟她說了?”他的表情算不上有惱意,但也和友好無關,“我什麼都沒做。”
“我又沒說你做什麼了。她很早就知道了。”談月說,“不過你放心吧,尤之螢沒那麼矯情,這點小事在她心裡根本不算什麼,她才不會吃這種醋。”
盧遊也附和。
周重西不再說話了,繼續吃那剩下的半塊雞排,不知道是味道實在不佳還是心情起了變化,隻咬了兩口就擱在那裡不碰了。
六月的第一周,尤之螢選修的公共課程陸續結束。
高考的兩天中她一邊趕各種結課小論文,一邊等周重西的消息,這期間他比平時安靜,每場結束隻發消息告訴她一下,沒多說什麼,尤之螢也不多問。
最後一門結束時,以為他會打來電話,但收到的還是一條消息,他說得很簡單——“考完了,晚點找你。”
看不出心情的文字。
尤之螢停留在撥他電話的界面,最後還是回複,“好,你休息好了我們打個電話。”
難道是考得不好嗎?
難免這樣擔心。
到了晚上八點多仍然沒有動靜,她直接打過去,沒想到提示無法接通。尤之螢接着打給盧遊,問他們是不是在一起玩。
電話那頭吵吵鬧鬧,一群剛解脫的男生正開心地打遊戲,但周重西不在其中。
盧遊說:“我一出考場就找他了,他說不去然後就挂了,我回了學校一趟,後來又打了兩通電話他都不接。可能回家睡覺了,嫌我煩把手機關了吧。”
有這個可能。
考完試報複性瘋玩不是周重西的風格,他拒絕也正常,尤之螢直覺他也不會是因為考試不好就喪氣到誰也不理的人。
想不到别的原因,大概他真的是在睡覺,畢竟這段時間很累很累。
十點多,尤之螢将課程論文發出去,合上電腦,靠在床上放空了一會,完全看不進去書了,室友打電話問要不要帶吃的,她們正在學校的超市,她幹脆起身,決定下樓晃一趟免得總是去看手機。
她希望收到他的信息是“剛睡醒”,或者直接打電話過來,睡得腦子不太清楚胡亂說話也沒關系。但是沒有。
在超市的鮮食區和室友們碰頭。
尤之螢買了一盒冰淇淋,然後沿着貨架挑明天的早餐。
她随手拿了三明治,盯着看生産日期時,被手機的震動音打斷。
點開屏幕看到新消息,突然愣在那裡。
“這個你上次吃過吧,好吃嗎?”室友拿着一個肉松面包湊到她面前。
尤之螢看了一眼,說:“難吃。”
同時将手裡的三明治丢回貨框,“我要出去一下,你們不要等我。”
“喂,很晚了啊——”
室友的聲音被留在身後,尤之螢邊走邊快速地打字。
【哪個門離你的宿舍更近?東門?】
她回複:西門。
尤之螢停在學校的西門外,朝各個方向尋找了一圈。
這個時間街上的店鋪仍然燈火通明,賣食物的小攤也停在老地方,出來覓食的年輕學生三三兩兩地走進校門。
已經快到十一點。
一千多公裡。
尤之螢在這時候想會不會是他在開玩笑?
周重西會搞這種惡作劇嗎?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