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完雪人的那群小學生過于興奮,不加控制地大喊大叫,嘈雜的聲音差點蓋過了後面的那半句話。
但尤之螢完全聽清了。
周重西似乎也不想再遮掩什麼,直視着她,沒撇開臉去,也沒移動視線。
日光照着他過度白皙的皮膚,從眉骨到右颌都被鍍上朦朦的一層暖色。
尤之螢很難不因此悸動。她的大腦靈活度也受到影響,遲鈍地停了兩秒才說:“那你是打算和我一刀兩斷嗎?”
周重西皺着眉,還沒有回答,就看見尤之螢突然從看台上跳了下來,落地時她的左腳滑了一下,膝蓋跪到雪地上,他反應不算慢也隻來得及上前伸手扶起她。
尤之螢剛站穩,他就收回了手,好像在刻意地避免與她有更多的肢體接觸。
這種舉動,有劃清界線的意義。
尤之螢發覺了。
她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鼻腔裡有輕微的澀痛,接着在雪上踩了兩下,擡起頭說:“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
視線碰到一起。
周重西的眼睛有點冷,那個針鋒相對的“好啊”在喉嚨裡繞了幾圈,最終被壓在齒間。
沒必要。
他不想再進行無意義的情緒發洩。
“你先把雪拍掉吧,褲子會濕。”他調整情緒,低頭走開了一步,靠着旁邊的高台,視線看向嬉鬧的那群小孩。
他退讓了,尤之螢就開心了一點,彎腰弄幹淨膝蓋上的雪粒,走近他,“我昨天晚上找你了,發了短信,還打了電話,但是你一直關機,你不知道我……”
周重西出聲:“尤之螢。”
“嗯?”
“以前的事都能過去,但這次不行。”
尤之螢一愣,因為他的表情過分認真,像是經過了深度思考,不再是和她賭氣的狀态。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可以這樣,因為沖動就能随便親别人,這不是無聊朝我扔兩個雪球的事。
“我沒法再聽你說句對不起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繼續和你這樣見面一起玩,和盧遊一樣,做你莫名其妙的朋友或者學弟,等你無聊來找找我,然後某一天聽到你有了男朋友,或者你帶他過來見我們,讓我喊他學長,或者被盧遊嘲笑讓我叫他姐夫……”
他的語速不快,說到這裡低頭淡笑了一下,“很滑稽吧。”
憋在心裡沒說的是“你還會抱他親他,甚至和他結婚”。
周重西因為這個想象中的場景而異常難受。他想一想就覺得焦躁,低下頭瞥着地上正在融化的雪粒,扯下來的衛衣帽子胡亂地耷拉在左肩處,側面的那塊帽檐遮住了因為吞咽動作而滾動的喉結。
他還想再說兩句,但最後也沒說。
沉默了一兩秒。
“我想過了,尤之螢,我确實做不到。你也并不缺一個朋友,盧遊說你挺會交朋友,一中每個年級你都有認識的。如果你真對我沒感覺,那就這樣,道歉就免了,我也聽夠了。” 周重西擡起眼,像防止自己後悔似的,幾乎不停頓,“以後我不想再見你了,也不想再知道你的任何事情。”
他說完了。
尤之螢都懵了幾秒,然後找着聲音,腦子短路一般,“…讓我反應一下,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話,談月之前還說你是不是有什麼言語障礙,她要是今天在這,肯定不會這麼覺得了。”
周重西:……
很無語。
氛圍有點僵。
他氣悶地轉開臉龐,視線繞過旁邊花壇落光葉子的矮樹,看了眼被小朋友們遺留在那裡的孤零零的雪人。
那群玩耍的小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整個雪白的廣場上隻剩下他們,隻有遠處的小街上有寥寥幾道人影。
四周安靜得過分。
天空突然陰了下去,那點陽光消失了。
周重西一隻手插在兜裡,另一隻手去拉帽子,好像要走的樣子。
尤之螢晃了晃冷得僵掉的手掌,身體裡的血液流通起來,她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袖口,“别走。”
周重西側過臉。
“我剛剛沒說完,被你搶先了,你總要給我說話的機會吧。”
“……我沒有不讓你說。”周重西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你一定要這樣嗎?”
他的袖子被扯出誇張的皺褶,黑色外套的一邊快要從肩膀上掉下來。
可見她動作的野蠻。
尤之螢松開了拽在掌心裡的布料,手指不自然地張了張。
“我昨晚一直給你打電話,”她說,“可能打了有十個吧……也可能有十五個,你一直都關機,我特别特别生氣,氣到很晚都睡不着,一直到早上,等我媽媽起床。”
周重西看着她。
“因為我從你家搬走之後,對她說過,會和你保持距離。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承諾,不能讓她失望……”
周重西蹙了蹙眉。
“不過我沒做到,所以我昨天心裡很亂,我覺得應該和媽媽先說清楚,但是到今天早上我才有機會問她,她說這是我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