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大雪下了很久,第二天整個宜泠小城一片白茫茫。
天雖然晴了,但日光稀薄,氣溫很低。
尤之螢熬了夜,中午才起床。
向明意不在家,聽阿婆說是去見朋友。
都說不要在晚上做出任何決定,因為很可能并不理智,但尤之螢昨晚下定的決心沒有改變,鼓起的勇氣也仍然蓬勃,隻是沒想到錯過了和媽媽說話的時機。
一直到下午,都沒等到向明意回家。
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
外面連那點可憐的陽光也消失了,一出門隻感覺到凜凜寒氣。
尤之螢踩着松軟的雪走出小區,到街上取了蛋糕。
太冷了。
她拿圍巾裹住臉,站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終于坐上一輛出租車。
尤之螢到的時候,人還沒齊,但談月已經來了。
盧遊蹲在那研究從家裡拿過來的烤煮雙用電鍋,談月站他旁邊嗑瓜子,嘴巴都沒閑着,吐槽昨晚她前男友的離譜行為。
“我就沒見過有人求複合都能那麼厚臉皮,什麼叫給他也給我一個過情人節的機會?有病吧,我不過情人節難道會死嗎?”
盧遊頭也沒擡:“這還真說不好。”
談月踹他一腳,“我沒答應好嘛,我這次絕不回頭,信不信?”
盧遊:“不信。”
于是又被踹了一下,盧遊頓時面容扭曲。
尤之螢笑出聲來,談月一個眼風掃過來,她屈服地點頭:“信信信,我們百分百信你,可以幹活了吧。”
她們從廚房裡往外拿盤子,分裝一些不用處理的食材。
盧遊打開了電視機,正在重播的是昨天的晚會,沒什麼笑點的小品節目,此刻作為背景音,充分發揮了烘托氣氛的作用,整個屋裡喜氣洋洋。
尤之螢洗完蔬菜拿出來,聽見敲門聲。
她順路去開門,徐嘉旭在門口:“學姐你都來了啊。”
“嗯我也剛到。”尤之螢側身空出路。
徐嘉旭走進去,尤之螢看向後面的人,周重西提着一袋喝的,難得見他穿了件厚一些的外套,外面是防風衣的材質,拉鍊一直拉到了最上面,但是臉完全露在外面,沒有保護措施,鼻尖和唇被風吹得發紅,臉龐皮膚則呈現一種血管收縮過度的冷白。
他單手關上門,将風隔絕在外。
“從你姑姑家過來的?”
他嗯了一聲,低頭走進屋,瞥見她潮濕的手裡拿着一把生菜,還是水漉漉的。
“不冷麼,幹嘛不戴手套洗?”
“沒手套啊。”尤之螢說,“這裡連洗菜籃都沒有,還好碗筷夠用,不然還得去買。”
前面的徐嘉旭回過頭:“怎麼不早說?我們剛從超市過來。”
“反正也就吃這麼一回,湊合用用吧,還指望這個廚房使用率有多高麼。”
徐嘉旭撓撓頭,“也是。”
尤之螢将生菜放在盤子裡,又繼續去洗其他的。
屋裡空調制熱效果不錯,周重西脫下外套。
盧遊問買了啤酒沒有。
“買了。”他答了一聲,手裡衣服扔在沙發上,從擺滿鍋碗的茶幾旁繞開,人走去了廚房。
水槽在靠窗的位置,尤之螢站在那裡,聽見背後的腳步聲,以為是談月,說:“他們買了什麼喝的,有沒有牛奶?”
“沒有。”
尤之螢一愣,回過頭,擡高視線看他的臉。
“你要喝牛奶?”
“不是,舅舅說鍋底裡放牛奶味道更好,如果有的話我們可以放一點,沒買就算了。”
周重西看着冷水沖過她纖細的手指。
他走過去,将水龍頭掰了個角度,拿過她手裡的那顆娃娃菜,分開菜葉,讓水仔細地從葉縫中沖過一遍。
有水花濺到他的袖口。
“你衣服。”尤之螢伸手去扯他的毛衣,周重西擡了擡手,她動作敏捷地将兩邊袖管向上捋了一節,“怕我洗不幹淨是吧?你潔癖也太嚴重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麼,還叫我去治病。”他關上水龍頭,将洗好的菜放到砧闆上,拿過旁邊的番茄和菠菜看了看,“這些還沒洗?”
“嗯。”尤之螢笑了下,視線落在他的手腕上,“周重西你記性為什麼這麼好?”
他低着頭清洗番茄,沒看她:“天生的吧。”
尤之螢接着問他昨天除夕過得怎麼樣,“羊羊和彤彤是不是很鬧?”
“是啊,吵死了。我跟羊羊打遊戲,差不多天亮才睡。”周重西問她,“你呢?”
“沒你那邊熱鬧。本來和阿婆看電視,後來就剩我一個人看到半夜。就給你打電話那個時間吧,我舅舅還在外面打牌呢……今天早上才知道他的戰果。”
周重西看向她。
尤之螢:“輸了六百。”
“……”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
尤之螢側頭瞧過去,視線裡一張幹淨白皙的側臉,低垂的睫毛是很深的黑色。他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反正比上次碰面好多了。
回想年前那次在球館,那時候他的态度完全不是這樣,也就在讨論過生日的時候和她講了兩句話,但也看不出熱情。
談月說是因為宗怿。
趁着現在氛圍不錯,尤之螢很想問一問,順便向他解釋清楚。
這種老廚房的空間特别小,周重西個子又高,兩個人這樣并排站在一起顯得過于擁擠,尤之螢于是向旁邊挪開兩步,靠着碗櫃削土豆皮,直接問:“對了,那天你是生氣了嗎?”
周重西:“哪天?”
他沒擡頭。
尤之螢說:“那天在球館,還有在包間裡,你好像不想理我,後來走的時候也沒告訴我,我再上去的時候就沒看見你了。”
她觀察他的神色,卻沒發現什麼變化,他好像依然專心于手裡的活兒,沒空看她一樣,淡着聲說:“那天你不是很忙?要見很多人,看起來你也沒什麼空,我能找你說什麼。”
“是因為這個生氣,不是因為看到我和宗怿?”
尤之螢問得直白。
周重西捏着番茄的手指停了下,關了水龍頭,直起身看她,“尤之螢,我說我生氣了嗎?”
…但是你看起來就是啊。現在也是。
直視着那雙明顯冷淡下來的眼睛,尤之螢喉嚨動了動,削了一半的土豆在手心裡轉了幾轉,然後說:“我就是想解釋一下,宗怿是我的朋友,和盧遊一樣的那種朋友,我不想你有什麼誤會。”
客廳裡的電視音量不低,節目從小品換到歌曲,嘹亮的高音蓋過其他一切的動靜,外面幾人的聊天已經完全聽不見。
尤之螢還想聊幾句,但是環境不允許。
她放棄了,打算拿着洗好的菜出去,周重西忽然走到廚房門口,擡手将那扇破門闆關上了,外面的歌聲瞬間便小了許多。
他走回來,離她很近的距離,“你不想我誤會什麼?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