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目光直視過來，尤之螢輕輕地抿了抿唇。

“光很好。”她仍然隔着取景器的目鏡看他，他的眼睛單看明明是五官中最冷峭的，不是具有侵略性的風格，是那種讓人不好意思亵渎的氣質，尤其是眼尾往下走的位置，那裡的眼皮弧度異常好看，但是在取景框裡似乎變得有點不同，大約是鏡頭的修飾讓整張臉都軟和了一點，連眼睛也是。

尤之螢覺得也可以亵渎一下，用她不太穩定的攝影技術。

這時候看到他開口，“你不是不拍人像？”

“我隻是說我需要進步。你現在可以先不說話嗎？我要拍了。”

“……”

她看到他潮濕的嘴唇張開一點，又阖上。

尤之螢不想再像個變态一樣盯着那一點點快要蒸發幹淨的淡橙色汽水，直接果斷地按下快門。

“回頭我把照片發給你。”

盧遊拿着薯條跑回來時，尤之螢已經放下相機，對着他若無其事地說：“請我喝汽水吧。”

“剛剛還問你呢，看我們喝又饞了啊。”盧遊擱下托盤，“行吧，你們先吃，我去買。”

很快，他拿了一瓶回來，還貼心地帶了根吸管。

尤之螢一邊拆吸管一邊說：“談月在你們班還好吧？”

“有我在，能有什麼不好？她什麼都挺好，就是沒良心，我好心讓她跟我坐一起，多照顧一下，她還嫌我煩，我給她找了個同桌，是我們班最溫柔的女生，人特别好，不信你問周重西——”盧遊拿了根薯條往嘴裡送，“那女生追過他，所有追他的人裡，就汪妍最體貼最不煩人，還很有堅持性，到現在也沒放棄……”

“你在亂說什麼？”周重西打斷他，眼神有些冷了。

“我哪亂說了。學姐又不是外人，這種事你有什麼不好意思，汪妍喜歡你全班都知道好吧？我看你被她拿下就是遲早的事兒，學姐你說呢？”

他看向對面的尤之螢，後者正咬着吸管，冰凍過的汽水沿着管壁滑進口腔，不知道是喝得太急還是怎麼，喉管突然被嗆了一下。

她别開臉咳嗽。

周重西伸手拿過桌角的紙巾遞過去。

幸好不是太嚴重，咳了兩下就好了，尤之螢拿着紙巾擦擦嘴唇，坐直身體。

盧遊吃着薯條關切地問：“沒事吧學姐？”

“沒事，就是裡面氣體太重了，我很少喝這種。”

尤之螢扶了下瓶口的吸管，擡眼，“盧遊你剛剛說到哪了？哦想起來了，談月的同桌。”她笑了一下，“汪妍……嗯，名字也溫柔。”

周重西看了下她，有點煩她這種反應。

“他說什麼你都信？”

盧遊搶了話:“這個你放心，我在學姐這裡是有一定的誠信度的,沒有一百分也有九十分吧。”

“别高估自己了，也就六十分。”尤之螢隻回了這句，低頭咬住吸管，慢慢地喝汽水。她的視線落在玻璃瓶上，看着裡面的橘子汽水不斷減少，氣體漸漸堵在喉腔。

盧遊觀察着她的面色，難得沒有繼續反駁，隻挑了挑眉無所謂地笑了一下，抓了兩根薯條，很快說起别的話題。

後來，他們一起離開食堂，走到高三舊樓那兒才分開。

尤之螢給宗怿發了信息，說要先走了，然而才走到操場又接到談月的電話，她剛剛回學校，問尤之螢在哪兒。

兩個人在校門口碰頭，尤之螢被迫接過奶茶，其實她已經喝得太飽了，舌頭上還有殘留的橘子味兒。

她們沿着操場走了兩圈，尤之螢傾聽談月吐槽她苦悶的複讀生活，聽起來和盧遊口中的“都挺好”大有出入，談月嫌十七班太混亂，兩極分化嚴重，那些末流差生真的差到極緻，如同攪屎棍，風氣完全比不上以前的班級。

“早知道還不如去那個新組的複讀班了，雖然有别的學校過來的，但大家好歹有個統一目标，這個班有些人明顯就是不想好，就後排那些男的特别讨厭，長得傷害眼睛就算了，嘴還很賤。現在我就很後悔之前不夠努力，多考個三十分就不用受這個苦了。”

後悔當然沒用。

既成事實的事情，尤之螢隻能給予一些空洞的安慰。

誰知道談月歎口氣，話風忽然轉了，一掃萎靡之氣，“不過呢，也不是沒有好的，跟你說，我們班有個特别帥的男的，成績還特别好。其實去年我就聽說過這人了，但我們那樓太偏了，他人也低調，之前都沒見過。”

尤之螢大概知道她說的是誰了，配合地問一句：“有多帥啊？”

“怎麼說呢，不是那種濃眉大眼很無趣的普通帥哥長相，他的臉一點也不俗氣，眼睛是那種很幹淨很内斂的，特别有感覺，唇形也好看，嘴巴看着就很好親。而且他很高，也挺瘦的，但又不是幹巴巴的瘦，是那種摸起來應該感覺很不錯的瘦，你明白吧？”

“……有點明白吧。”

尤之螢暗暗感歎，不愧是談老師，審美角度還真是樸素又直接啊。

“對了，他跟盧遊關系很好。要不是我已經有人了，而且我這個人又很有道德底線，我肯定不會放過他……”

談月停了一下又說，“不過他性格就那樣，話不多，人大概挺驕傲的，不是那種開朗好玩的男的，但你說人家長那樣了，傲就傲吧，放那看看也養眼。我現在那個同桌就很喜歡他，我到他們班第一天就看出來了，但她又特别内向，一年了都沒什麼進展，比孫鹭還烏龜，幸好現在遇到我了，運氣還算不錯。有我在，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裡，她精神振奮，大有一展拳腳的意思。

“談月……”

“嗯。”

尤之螢看着她：“你确定這是一個複讀生該有的精神狀态麼？”

“這有什麼，調劑一下嘛，不然隻有學習多無聊。而且，我同桌人挺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成功了我也有成就感，是不是？”

顯然，談老師有自己的追求。

尤之螢喝下一大口珍珠，費了點力氣才咽下去，然後對她說：加油。

午休鈴響時，尤之螢和談月走到了高三樓下。

這棟建于八十年代的舊樓她們已經完整地待過一年。

談月上樓後，尤之螢獨自在樓道口站了一會，對着空蕩蕩的昏暗樓階為她的高中時代拍下了最後一張照片。